局勢也知,昭王手握重兵,早已引起皇帝忌憚。
且傳聞中昭王殘暴嗜殺,實在並非良配。
她愣愣地抬頭看向龍椅上的皇帝,愣愣地接旨謝恩,第一次認清了自己這位“生父”的真實模樣。
蕭九矜從不是愚鈍的人。更者說,若她真是個空有美貌的榆木腦袋,獨自在冷宮生活的幾年早就被吃的渣都不剩了。
只是對於美好未來和親情的渴望,讓往日的她下意識忽略了皇帝溫情背後的算計。
她沒有好的出身沒有勢力,空有美貌卻毫無依靠。
沒有比她更合適的昭王妃人選了。
蕭九矜知道皇帝想要什麼,皇帝不指望她留住昭王的心,只要她留住一分夫妻情義便足矣;如此昭王起事便會有所顧慮。
蕭九矜知道,可蕭九矜偏不。
她喝酒逗鳥逛花樓,成了全京城的笑話。
人人說她不愧是來路不明的公主、全無皇家風範,說她往日的乖巧不過是偽裝,骨子裡仍是放蕩的做派,一嫁人便露了餡。
可蕭九矜卻覺得,如此裝瘋賣傻快活度日,倒也不失為一樁樂事。
皇室威嚴?
與她何干。
那時皇帝召見她,她永遠是跪在地上仰著頭的。而如今,她則成了高高在上的一方。
當看見大殿裡跌入泥沼的皇帝,饒是蕭九矜再冷靜也滿懷憤慨想上前嘲諷一番。而當她看見皇帝眼中的恨,她卻忽地感到無趣。
她一眼便知皇帝如今是個什麼心境:他當然恨啊,恨自己當作棋子的女兒活了下來,自己愛的孩子們卻去死了。
而他還要靠著這個討厭的女兒,才可能活下去。
“所以,樂安,你要為他求情麼。”
謝紹冷眼站在一旁,望盡了蕭九矜眸中明明暗暗的神色,也見了她與皇帝“父慈女孝”的場面;眸中亦晦暗不明。
蕭九矜看向他,搖搖頭。
她將裙襬從皇帝手中抽了出來,亦從那些往事中回神。
“不,他是生是死、如何處置都與我無干。”
她看向謝紹說道。
“旁人不知內情,你我關係你自心中知曉;我會帶著蕭遙離開京城,此次來,只是想帶走先太子的屍首。”
於她而言,京城實在並無什麼值得她留念。
“蕭遙?”而謝紹敏銳地抓住了蕭九矜話中陌生的名字。
“女兒的名字。”蕭九矜平靜道。
她見謝紹短暫的沉默了,眼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驚愕中碎裂。
她忽然意識到謝紹可能是誤會了些什麼,可也覺得解釋似乎沒什麼必要。
於是她只是攏了攏女嬰的褥子,靜靜為其擋住寒風,轉頭看向謝紹:“我離開,應是正合你意。”
“就對外傳說——昭王妃與旁人私奔了。如此你便能擇一位出身顯貴的皇后,也不必受萬民所指。”
“而若是你在意世家的想法,也可先寫封休書休了我。”
謝紹沉默了。蕭九矜見他看向自己懷中的孩子,露出了複雜且含有深意的眼神。
“好,那便如你所言吧。”他說。
他走到御座前拿起龍案上的紫毫,蘸墨落筆,寫下的卻是“和離書”三個大字。
洋洋灑灑數百字,不過半刻便寫成,他在其下籤上自己的名字。
蕭九矜上前,亦落筆著名。她看到“和離書”三字心中雖有驚訝,可卻並未多說什麼。她吩咐侍從將先太子屍首帶下去焚燒,見著兄長從八尺男兒,變得只有手中玉盒子大小。
“可惜,沒能讓阿兄走的更體面些。”蕭九矜喃喃自語。
她知道憑謝紹雷霆手段,允許她帶走骨灰已是寬容;可見從前意氣風發舉止雍容的君子死時是這般滿身血汙的可怖模樣,她依舊忍不住痛心。
畢竟太子,是這宮裡難得的好心人。
蕭九矜等著和離書墨跡乾涸,將其折入信封中,放在了案上。
“——謝紹,夫妻一場自此別過,往後便各自安好。”
“再見面,便是陌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