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元起瞠目結舌地看著自己腳下的土地。
灰白與褐黃夾雜,深深的溝壑間隆起一條條土壟,而溝壑與土壟之間的土地下,已是沒有了堅硬的岩石,所有的石頭都變成了粉末。
這樣的事情,修士可以做到,包括姚元起自己。
但如果要把這樣的事情,從他腳下的小片土地,擴充套件到千畝、萬畝的地步。
那恐怕就需要姚元起這樣的修士,用上五六十年的時間才行了!
當然換成感應以上的大修士,會極大縮短這一時間。
可是,別說感應以上的大修士了,就算是姚元起,真讓他幾十年時間都對著石頭髮狠,也絕對是不可能的,給姚元起什麼樣的報酬,都不可能!
換言之,這種事情,在親眼看到毛綻把它變成現實之前,姚元起都認為它是不可能發生的。
但此時此刻,毛綻仍在興致勃勃地推著他那怪模怪樣的“耕石車”,繼續把一片一片的岩石變成土壤。
姚元起不知用了多久,才讓自己接受這是事實。
怪不得毛綻那麼有信心招攬橫山中的寨子。
這些山下的土地,就算因為新墾不久,且有太多石粉,收成必定無法與真正的沃土相提並論,可這些都是可以改變,且不需要再耗費太大精力就能改變的事情,對於在山中掙扎求存的人來說,再沒有什麼是比這更好的條件了。
“砰!”
忽然,遠處一聲響動傳來。
姚元起抬頭望去,只見那耕石車不知怎的,歪倒在了地上,毛綻更是趴在耕石車上,模樣十分狼狽。
“方臺!”
“大守!”
姚元起和那群毛氏部曲,以及說話漏風的巫侃,紛紛驚呼著上前,把毛綻從土裡“拔”出來。
到了近處才發現,原來是那耕石車不知何故有所損壞,從後往前翻轉,帶著毛綻一起翻了過去。
“呼、呼,無妨、無妨!”
毛綻隨手把臉上的土壤和石粉一抹,雖說灰頭土臉,仍舊一副興奮模樣,抬頭就問。
“如何?我這耕石車如何?”
姚元起哭笑不得,他自問與毛綻交情匪淺,互相間也頗為了解,但真的是從未見過毛綻這等樣子。
不是狼狽的樣子,而是那種發自內心的歡喜與昂揚。
巫侃則比毛綻自己,比毛氏部曲更緊張,在前前後後確定了毛綻未曾受傷之後,顫顫巍巍回到毛綻正面。
噗通。
巫侃雙膝跪地,對著毛綻大禮下拜,叩頭不止。
毛綻也顧不得拍打身上土灰了,急忙跳起來去摻巫侃,雖說巫侃既不是修士,也不是身份上有多麼了不起,但他年歲夠高。
“巫老你這是做甚?快請起、快快請起!”
巫侃卻不肯起來,反倒是毛綻躲到哪個方向,他就轉到哪個方向,嘴巴開合間,死命阻止著因為漏風而話音走調太多,以免讓人聽不清,往常他都是以減緩語速來做到這一點,如今急著說話,漏風便怎麼都難減輕,語調也實在怪異,可是無論如何怪異,都足以令人體會到他的真誠與激動。
“大守莫躲,老兒非是為了己身叩拜,乃是為焦縣上下請命,大守萬萬不可以身犯險了!我焦縣上下,數百年來也只得遇大守一人,若大守有何閃失,奈焦縣百姓何?大守若不答應,老兒我絕不能起身!”
毛綻無奈:“何至於此?巫老你先起來,有話慢慢說不遲!”
何至於此?
巫侃忽然流下淚來,彎腰抓起一把土中的灰白石粉,哽咽道:“前漢時便有焦縣,至今不知來過多少上官、守令,然而這土下頑石,莫說去除,只是想,也未曾有哪怕一人想過!我焦縣百姓世世代代守著這片土,它卻種不出活命的糧啊!朝廷徵稅或有免除,口賦、算賦、種種差役何能免除?”
巫侃嗚嗚咽咽說起焦縣的艱難。
河內郡所在,是炎州道與長州道的兩大交通要道之一,修路、轉運的勞役最是累人,且越是太平年景越不能免除,而做朝廷勞役,是需要自備糧食的!
沉重的體力勞動之下,吃不飽、吃不好,很快就會把人累死。
更別說,自前漢以來,無論如何改朝換代,按照人口收的口賦或按照戶數收的戶賦,以及用各種理由增加的算賦之類,從來都沒有少過。
焦縣百姓,要麼逃出去,要麼苦熬著生不如死,但多少年過去了,朝廷都換了多少回,對於焦縣而言,經歷過的最好的德政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