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身中有三事,身死,識去心去意去,是三者,常相追逐。”
迦樓捺留下的一部舍氏各曼天,題為《迦羅譯須譚說正行各曼天》,這是其中被迦樓捺反覆寫下註解又抹除,周圍空隙幾乎填滿的一句話。
可以想見,當初迦樓捺對這句話的重視程度,以及反覆揣摩求解而不得的糾結心情。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般原因,迦樓捺這個本就是聚窟道洲婆羅族人的鬼王,沒有留下什麼婆羅文書寫的舍氏經典,偏偏精心儲存了這部迦羅大士的譯文。
陳仲目光落在這句經文上,也不由得若有所思。
修士修行,無論如何也是繞不過對修行者自身,進行充分認識的過程的。
人,自身到底都有那些奧妙,涉及了大道中的哪些道理。
這些都弄不清楚,就不要奢望更多了。
只是僅人之自身,也並非簡單就能認識的。
上古真傳斷絕後,從中古至今,無數修士琢磨、探尋,誰也不敢說對自身的瞭解有多麼深入。
面對其中的種種困難,洪陸各家傳承多是採取大而化之的方法,簡要概述,將細節的深入,留待後人。
相對而言,只有醫家是最為探根追底的。
只可惜醫家的上古傳承近乎完全斷絕,後人的每一步探索都極其艱辛,而且效果不彰,以至於到如今完全無法與其它各家傳承相提並論。
像舍氏論說人身中識、心、意,迦羅大士雖然在譯經時借用了洪陸的慣常用語,但對於這三者,洪陸大多數人的一般理解,乃至醫家中人,都是混為一談的。
要將其細細分開,陳仲根據自身修行至今的體悟,倒是更願意用性靈、性靈之力與神念來命名。
當然,這與迦羅大士所述,又未必是一致的了。
不過陳仲倒也並不是定要強求什麼一致,舍氏之說慣常是在管中窺豹的,最愛將未得明確的事情說得言之鑿鑿。
陳仲思慮到這裡,卻是不由得又想起了張機。
先前交給毛綻好生安置的,五十名陰陽傾轉的孩童,尋常人著實沒什麼手段能夠幫助他們,陳仲時間又緊迫,故而便由焦縣敕神,向元州道鄧郡傳去了訊息,請張機聞訊之後趕來焦縣相助。
說來張機可算是陳仲這麼多年來,除去華元化以外,遇到的最具天分的醫家修士了,更關鍵的是,他的性情本就很是貼近“上古天真之人”的描述,若是醫家能夠再興,當少不得應在張機身上。
而根據陳仲與張機同行的一段時間來看,張機鑽研病症的重點,似乎也更側重在身,而非在心。
陳仲當即打定主意,若是將來他在性靈、神念這一方面有了更多收穫,可以傳給張機知曉。
一本《迦羅譯須譚說正行各曼天》不過千餘字,薄薄幾頁紙,已是翻罷。
這經文主要是講舍氏修行中,修士如何掌握自身心意,去除雜念惡念,行端做正,不墜入“三惡垢”中,以及由此超越善惡,最終成就大功果。
其精華就在於“人身三事”。
迦樓捺鬼王死後大肆逞欲,為非作歹,卻專門精心儲存這樣一部經典,倒是令人感到難解。
陳仲將之暫且放在一旁,拿起了匣中的最後一疊文字。
這疊文字卻不是寫在紙上,也不是竹簡、布帛,而是一種皮毛製成,裁剪整齊後用針線縫紮成冊。
其冊頁最前面只有兩個字——旃箋。
雖是洪陸字型,用字習慣卻有顯著的婆羅族特徵。
翻開後,只見裡面內容則是婆羅文與洪陸文字摻雜使用,一些婆羅文就連陳仲也不識得,想必是婆羅文中較為生僻罕見的字詞。
不過,還是陳仲能夠讀懂的部分更多。
這明顯是迦樓捺死亡又醒來,成為了鬼物之後所寫,前面多是對過往所修習、所信奉的舍氏之學的懷疑,懷疑其正確性,怨恨其導致自己死亡。
不過,字裡行間的痛恨,其實遠沒有祂因為對過往人生產生了懷疑,而感受到的痛苦那麼顯著。
為了發洩這種痛苦,迦樓捺開始作惡,憑藉祂身為鬼物的能為,肆意殺戮、搶掠。
更關鍵的是,迦樓捺在認真記錄,祂作惡之後的感受,以及思考!
舍氏說,受雜念惡念驅使而作惡,就會墜入三惡垢中,承受痛苦,無法解脫。
迦樓捺就親自以身試法,得到的結果卻是根本沒什麼三惡垢,祂雖然不覺得作惡真就有什麼快樂,但是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