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不遠處仙門郡城牆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一百年前,後漢大修士張德平,首次以數算,以翔實、嚴明的推衍步驟,證明了日月星辰繞地而行。
古老相傳的渾天之理得到有力支撐。
從那之後,探究“天運迴圈”、“天人相應”的《五行白虎通》日漸沒落。
大而化之、形而上學,向著窮究細推、核名察實逐日演變。
修士們追尋大道的努力,翻開新的篇章。
日落將近。
陳仲和蘇元明總算是在夜幕前離開了仙門山。
收回眺望的目光。
陳仲心下略有不解。
仙門郡城中的氣息,與他的推斷可是不大相符。
屍魅背後之人必然還活著。
如果那幾家士族與之有勾連,此時他們就該知道陳仲沒有死的訊息了。
講道理,陳仲不是個妄自尊大的人,但以他的名聲,此刻那些士族怎麼也該慌亂起來了吧?
以仙門郡城內當下的人口占比,三姓士族慌亂起來,不慌亂的只怕剩不下幾個人,這些人的氣息,足以擾動全城之氣。
偏偏,城中氣息似無異樣。
難倒那些士族並沒有算計什麼,今日蘇元明進山,乃至於後續的一切,都只是巧合?
那樣的話,士族們沒有做虧心事,不慌倒也正常。
但,有這樣的可能嗎?
陳仲微微一笑,且不管他到底如何,今時他已突破感應,再無需計較於這些陰謀鬼祟,時候到了,只管打上門去便是!
“走,先去看你母親。”
陳仲對蘇元明一指城門。
這粗壯小子頓時跟見了蜜的狗熊一般,傻樂著就朝前跑去。
以往陳仲限於修為、年齡,對蘇元明母親的病情有心無力,只能寄希望於蘇元明自己修行上進。
但眼下既然突破了感應。
蘇元明母親的疾病,就成了小事一樁!
卻說師生兩個走遠,九環狸悄悄從一株樹後露出圓滾滾的腦袋來。
直到那兩人不見了背影,小東西才抖抖耳朵,返身回山。
臨蠶郡王一系的墳塋確定安全。
不管所謂“先鋒使者”背後的人到底有什麼謀算,他都未曾得逞。
仙門山中肆虐多時的妖豺,及其部下也已平定。
說起來,今後這山中只怕會平靜到無聊吧?
卻說陳仲二人來至蘇元明的家。
這也是一個竹木籬笆圍出形狀,裡面夯土茅草胡亂蓋著兩間逼仄小屋,幾根樑柱撐著柴棚、牲口棚,石頭起的灶臺露天擺著的尋常院落。
但這在當下的仙門城中,黔首百姓的房舍裡,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
全靠蘇元明力氣大,也肯幹,把母子倆的生活支撐了起來。
蘇元明一進院,就邊喊著“阿孃”,邊三兩步跨到正房前推門而入。
蘇母正藉著小窗最後那點光線捻麻繩。
麻繩到處都用得上,可以交稅,多的還可以換錢。
一抬頭,蘇母見到兒子一臉興奮,背後一根不離身的鑌鐵棍是看老了的,如今卻又多出一杆明晃晃的長刀,此外胸前也掛了個包袱,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是什麼收穫。
難得見到兒子高興,兼且今日蘇元明早就離了家,許久不見回來,蘇母擔心了好久,此刻一時放鬆了心神,居然忽地胸痺發作。
“兒、誒……”
蘇母一下子鬆了麻繩,捂住胸口。
蘇元明大驚失色:“老、老師救命!”
陳仲就在他身後一步,從蘇元明側身讓開的道路進入屋子。
見得蘇母情狀。
陳仲反是笑著道了個“好”。
蘇元明急得不行,這好在哪裡啊?
卻見陳仲已是抬起右手,駢指做劍訣狀。
他朝著蘇母輕輕點出,口中喝道:“斬!”
蘇元明亡魂大冒!
斬?
老師,我是請您救命!
不是請您行刑!
然而陳仲話音落處,蘇母的神色立時緩和。
胸痺之症,先天帶來,平日裡叫人手腳無力,發作起來一時半刻就能叫人痛得死去活來。
蘇母因為經歷多了,才稍稍能夠忍耐,即便如此也是滿頭大汗,五官都扭曲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