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支線香,插在爐中。
青煙升起,很快便散化開來,有濃郁馨香擴散至整個涼亭。
彭良隨即起身,自袖中抽出一枚竹符。
只見他左手拇指與中指將竹符夾住,貼於虎口,食指曲作召劾印狀,銜住竹符頂部。
隨著彭良真氣注入,竹符表面的籙文隨之亮起。
而後涼亭內的香氣便似受到了吸引,迅速投向竹符,那燃燒後散發的青煙,也凝成一柱,直直上升。
眼看著煙氣將要升至涼亭頂部,遭遇阻礙。
卻見一點光芒在煙柱頂端閃過,隨後便是某種難以言述的虛無緩緩張開。
太守孔蘩露、郡丞左固以及長史巴轅,見狀紛紛起身肅立,做迎接狀。
而後,虛無中便見十六名女使提燈為先導,接著是獅子拉輦,最後又是三十二名力士持旌旗、傘羅、金瓜、斧鉞、牙牌為儀仗。
那輦上,一尊身高丈餘,頭戴獬豸冠,身穿皂袍,腰繫白玉帶的神靈,從虛無中出現。
其容貌,與朝廟正殿塑像,一般無二!
仙門郡朝廟敕神,前漢時受封郡伯,後漢時積功升為郡侯。
見了祂,席間四人一起拱手行禮:“見過仙門郡侯。”
敕神也自輦上下來,體型隨即縮小至常人一般,還禮道:“仙門郡朝廟敕神,見過太守、郡丞、都尉、長史。”
行禮畢,敕神的車駕、儀仗轉身返回青煙鋪開的虛無之中,消失不見。
各自落座。
那仙門郡侯當先問道:“不知長、貳召喚,所為何事?”
執拿竹符的彭良立刻道:“我仙門郡今有狂徒作亂,肆意傳授修行法門,我等四人當約束他收斂形跡,若他膽敢不從,還請敕神助我,將他拿下!”
仙門郡侯聞聽,沉吟起來:“這……”
彭良見狀,眼底流露出絲絲惱恨。
這敕神,受朝廷敕封,便也被朝廷的符籙召劾,當按照一郡太守指令做事。
如今後漢朝廷早已沒了。
但新的朝廷,卻也遲遲未能建立。
敕神便仍舊遵循舊制。
即便彭良掌握竹符,仙門郡侯仍舊不會對他完全服從。
若不是封敕神靈的符籙法術,如今只掌握在少數幾個士族門閥、上宗大派的手中,彭良無處去求,他早就想把這仙門郡侯褫奪封贈,重新敕封一個完全聽話的靈鬼了。
太守孔蘩露不願與彭良鬧僵,主動問道:“不知郡侯有何顧慮?”
仙門郡侯答道:“非是小神顧慮,而是傳播修行法門之事,漢律中並無禁止,小神師出無名啊!”
朝廷敕封朝廟神只,不是單純為太守準備一名“打手”那麼簡單。
制衡、監督,都是應有之義。
敕神之間,資訊傳遞哪怕相隔汪洋,也是瞬息可至。
另外敕神行事,必須按照漢律,太守指令若與漢律牴觸,都可以不予執行。
只是隨著年深日久,門閥士族漸漸從地方到朝廷中樞,全部把控在手。
敕神的監督便成了擺設。
漢律,也早就被人找出無數漏洞,或繞過,或利用,成了笑話。
但凡是有些根底的門閥子弟,都知道所謂漢律只是藉口。
孔蘩露當然不例外,可彭良卻不知道這些。
孔蘩露也不提醒,反而故意裝作懵懂,不知所措看向彭良。
彭良此刻發了狠,道:“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什麼漢律不漢律,大漢崩亡六十年了!現在,我說的話,便是律法,在這仙門郡,誰敢不從!”
仙門郡侯不答。
彭良便上前一步,咬牙低聲道:“郡侯,六十年來,仙門郡被打破三次,朝廟也被燒了三次,但我彭氏始終在此,你今日若不助我,當心朝廟……”
仙門郡侯眉頭大皺。
只聽那彭良陰惻惻的聲音:“四次舉火!”
敕神的根本,終歸是集合了人心願力的靈鬼。
朝廟被毀,雖說不會直接危及敕神的存在,但每毀壞一次,也都會使敕神根基受損一些,次數多了,難免有礙。
仙門郡侯無奈,見那太守孔蘩露目光閃爍,就是不看祂,只好應允:“都尉息怒,小神聽令便是。”
彭良這才作罷,吩咐道:“我等先禮後兵,若那老匹夫膽敢說出半個不字,即刻將他斬於席前!”
話音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