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公,此舟來的蹊蹺……”
王承先十分不解。
明知客舟有問題。
怎麼陳仲還偏要搭乘呢?
陳仲自是不好向他解釋,此行主要目的就是要極力擴大聲勢,以免王素憑藉什麼手段,察覺虛實。
若非如此,憑陳仲當下的修行境界,再加上道家修士最善於“和光同塵”的特點,帶上一個許靖悄無聲息地離開蓬萊,桓志安排下的人手,只怕一個都找不到陳仲蹤跡。
但那與陳仲遇惡必進的行事作風十分不符,王素定然會有疑慮。
當然,若只是為了尋求陳仲的行為與往日重合,強行去做一些不合常理之事,同樣容易引起懷疑。
恰好王承先在此,借他的口,講一個足以服人的理由,不為不妥。
“小友亦知惠子掊瓠之譏乎?”
陳仲笑著反問王承先。
這是一個出自《莊子》的故事,惠子與莊子交情不錯,而恰好惠子做了近古魏國的國相,他一直很擔心莊子境界高深,搶走他的相位,有一次魏王見了莊子的文章,覺得文章雖然很好但都是大道理,實際使用則大而無當。
惠子很高興,跑來嘲笑莊子,偏偏他又喜歡繞彎子,。
他把莊子的文章比喻成一種大葫蘆的種子。
說,魏王送給他大葫蘆的種子,他種出來,結出了可以盛水多達“五石”的大葫蘆。
這當比叔孫無忌那赤紅葫蘆還要大得多了,叔孫無忌的葫蘆若非有他神氣合煉,也是裝不了五石水的。
惠子得到了這麼大的葫蘆,想著用它盛水吧,它太脆,不夠堅固,裝滿了水就要自己碎掉。
不裝水,中間剖開也可以當舀水的瓢。
但剖開之後這葫蘆的內部形狀太淺太平,又不適合當瓢。
最後的結論是,葫蘆雖然大,但是沒有用,只好摔碎不要啦!
然而莊子瞟他一眼,葫蘆那麼大,你就只想到裝水、舀水?你這人也太笨了,不會量才使用嗎?大葫蘆就要派大用場,剖開了做船不好嗎?
這則小故事王承先當然知道。
就連許靖、張機也都知道。
許靖心中暗笑,惠子和莊子的友誼可是太深厚了,一部《莊子》,十有七八都是倆人互相揶揄,偏偏不管莊子怎麼獲勝,下次惠子還是鍥而不捨找來吵架。
就突出一個屢戰屢敗、屢敗屢戰,週而復始、難捨難分,金石不渝、情難自已……
許靖這邊亂七八糟想著。
王承先已是點頭,又接著搖頭。
點頭是他知道。
搖頭是,這故事跟今天的事有什麼關係啊?
不止王承先迷惑。
跟隨而來計程車人們,圍站周邊,盡皆用不解的目光望著陳仲。
許靖也是在檀德臺上,才第一次見到陳仲,不過到如今,他覺得自己發現了陳仲說話的愛好——繞圈子!
真就跟祖師爺莊子和祖師奶奶惠子學的好唄!
所以,等著解釋就行了,要不然啊!
許靖斜著眼睛,去看周圍之人的反應,看看有沒有想出風頭的……
陳仲固然是有意借王承先來給自己的行事做遮掩,卻也不曾漏掉許靖、張機這些晚輩的反應。
張機也沒明白,但他沒什麼雜亂心思。
許靖則不然,此子在數次見到陳仲威名之後,心態不知不覺中便得更加複雜,最初的警惕淡去了一些,某種莫名的驕傲卻滋生了出來。
陳仲心中暗暗嘆息。
“敢請陳公教我。”
王承先虛心求教。
陳仲便也略過許靖,答道:“惠子有魏王之瓠,今我蓬萊亦有桓公穆之瓠,此瓠大而不固,淺而呺然。何不剖以為舟,叔孫勉之可以為龍骨抗巨浪,丁遜之可以為長帆聚飆風,高慶德、楊玄成可以為干城屏矢石……”
陳仲沒有繼續說下去,只笑看王承先。
蓬萊道洲若是看成一個整體,那便如一艘大船,桓志的蓬萊君之位,以及他本人遺留的力量,利用起來就是一艘船的主體,相比於直接破壞掉,全部重來,那肯定是拿來再利用更省力氣。
但這種再利用,一定是要以換掉船上的關鍵部分為前提的。
否則這船就還是桓志的船,只會帶著蓬萊道洲走向衰敗。
王承先多少有點明白陳仲的意思了,但是這還是與今日……
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