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先知道了許季山等人的想法。
但他並不認同這樣的回答。
他望著陳仲,只想聽聽陳仲的觀點。
許季山知道自己的話,不能說服王承先,便也望向陳仲。
當下,能夠一言服眾的,或許只有這一位了。
於是乎,所有人,不約而同,將期待的目光放在了陳仲身上。
陳仲沉吟著,緩步前行。
新昌左近,沃野千里。
唯有昌山周圍,稍有起伏。
其西側不遠,即是淯水東支,隔河可見阡陌縱橫,遠遠的一道如線城垣,位在北方。
不一刻。
來至淯水河畔。
居高臨下,見排浪西去。
陳仲終於開口:“《道德》曰:有無之相生、難易之相成、長短之相形。此非至論也哉?比於今日,曰新舊之相除,亦近先師之論也歟?”
眾人聞言,不由點頭。
這是無可爭議的,同時也是一種表態。
陳仲不認為新法、舊法之間存在水火不容的矛盾。
新與舊,是對比產生的,同時也是互相轉化的。
但新法之所以產生,是為了解決實際問題——修行法門中斷,上進之路受阻。
所以,僅僅站在中間和稀泥,也是沒有意義的。
陳仲繼續道:“或曰,舊法未足進。以我觀之,諸般法門皆在‘可名’之屬,‘可名’即在‘常’與‘非常’之間,未曾脫於‘名’外。”
“既在‘名’內,當知‘名’不外‘道’,以‘名’求‘道’,孰雲不可?”
“修士者,求‘道’而不得,不自內省,輒以怨懟歸於‘可名’之法,此非我輩之過乎?”
仍是引用《道德》開篇。
陳仲先是表明觀點,認為任何一家的修行法門,都屬於“可名”的行列,也就是修士對大道的體會、認知範圍內。
既然沒有超出這個範圍,那麼很顯然,任何一家法門都不是大道以外的存在。
於是接連兩問。
以大道之內的存在,求取大道,誰能說這是錯誤的?
修士求道沒有成功,不從自身尋找問題,卻責怪對大道的體會、認知,這難道不是我們這些修士自己的過錯嗎?
眾人相視無言。
陳仲的責問,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反駁。
中古以後,數千年來,修士被困於相當於儒家修身境之處,無有突破,歸根結底不是法門的問題,而是人的問題。
那些法門,本就是修士們憑藉自己對大道的感悟而總結的!
陳仲沒有直接去對比什麼五行論、形名說,誰對誰錯,誰高誰低,紛紛擾擾。
他的話,一針見血。
眾人先是羞愧,隨即便更加期待。
期待陳仲可以在當下這一片迷茫中,為天下修士指點出一條光明之路。
一陣清風,踩踏著浪花,蹦蹦跳跳,與河畔眾人擦身而過。
隨風揚起的衣袖,悄悄告知主人,酷暑的夏日終將結束。
陳仲在眾人期待之中,卻是忽然轉了話題,品評起王承先的道法。
“承先小友道法精妙,卻欲得老夫賞鑑,目下厚顏試為一二,可否?”
王承先即刻抱拳:“固所願也!”
陳仲點頭,而後握劍的右臂抬起。
眾人正不解陳仲為何忽然轉變話題。
眨眼間,卻見鈞平竟是一化為三!
王承先大吃一驚。
這不正是他最為得意的“一炁三化”之術麼!
此術由王承先所獨創,創出之後,就連他的師尊裴元紹,數次嘗試也未能修煉成功。
卻不想,陳仲僅僅是觀看王承先施展了一回,便輕而易舉使了出來。
世人皆知,儒家大修士境界達至巔峰之時,領悟、修煉法術的速度舉世無雙。
但就算是那樣,也從未聽說過如陳仲一般,看一遍就能會的啊!
而且,陳仲還是舉一反三,將此術施展在器物上。
王承先自己能夠做到這一步時,距離開創此術也已過去了三個月之久。
尚在驚訝之中。
便聽陳仲開口道:“此術一化為三,擬《道德》三生萬物之意,故有生生不息之能,即便一舉破去‘三形’,只要‘一炁’尚存,則法未可破。”
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