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鐘大呂!
陳仲驀然醒悟。
孔衍以《莊子》來向陳仲闡明道理。
而陳仲對《莊子》的理解,又何曾稍弱於人?
講述“抓大放小”、“過程的必要”這樣的道理的,其實《莊子》中一句話便講盡了!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
釣叟所贈《劍術》,在元真境界的唯一一句話。
“知”既然是無涯的,那麼在有涯之生中,如何去選取“知”呢?
難倒一概不要了嗎?
自是抓大放小!
現在,誅滅王素就是大,而蘇元明、陳仲、孔衍這些人自身的安慰,只是小。
儒家的道理,道家早已講盡,只看讀書之人能否自行領悟。
陳仲之前所明悟的,是“有涯無涯”關於“取捨”,關於“戒貪”,關於“守心”的闡理,而他卻忽略了“有涯無涯”中所蘊含的“取捨的方法”、“戒貪的方法”、“守心的方法”。
正因此,才會有今時之困擾。
“盛齋兄,請受我一拜!”
陳仲肅容一禮。
孔衍忙將陳仲扶起:“子正胸懷天下而不顧己身,該是孔衍拜你才對!”
陳仲嘆道:“唉!不顧己身或有,然亦未顧及弟子、親友之身,此過亦劇,至今思之,羞慚無地。”
不止是蘇元明。
陳仲的親人,早在六十年前,就必定因為陳仲不計後果的刺殺仙門郡守的行為,而遭受過牽連。
陳仲自是一走了之,甚至六十年間總有這事那事,總要在心裡告訴自己,自己是為了天下人而如何如何,結果最後回鄉,親人、故居,所見竟只有一片荒草。
這些種種。
陳仲所犯的錯誤,都是同一性質的。
然而往事已不可追。
誠所謂君子之過,如日月之蝕。
遮掩並不能解決問題,改正才是唯一正確的方法。
陳仲再次向孔衍下拜行禮,孔衍發現陳仲力量之強,竟是完全無法阻止。
起身避讓也來不及了,無奈只好受此一禮。
行禮罷。
陳仲起身拜託孔衍:“盛齋兄,此次謀算王素勢在必行,然元明尚幼,功行淺薄,我為師長卻置之於險境,一旦有事,不可辭其咎。”
“唯今,只有託付於兄!”
孔衍也鄭重起來:“此事,愚兄當仁不讓。”
陳仲又道:“元明之母,雅有德行,雖際遇多舛,未曾自棄草野,教養子息,乃出此璞玉。奈何其多年病體,難耐修行。我本欲薦之於種德治門下,只恐耽擱日久,難以成行,於今亦唯託付於兄。”
孔衍毫不猶豫答應下來。
能夠教養出蘇元明這樣的孩子,蘇母德行必定不差。
而且儒家一脈,禮儒、藝儒的入道法門都講究中正平和,只有當世流行的五行儒與治儒較為偏激。
種拂身為種景伯之子,身負儒家正統傳承,教導蘇母入道沒有問題。
孔衍做為深研儒禮的大修士,也一樣可以做到!
只不過此前陳仲自問,他與孔衍交情尋常,不好直接上門推薦,方才捨近求遠。
但以如今兩人關係,這反倒是小事情了。
這兩件事言罷,陳仲起身,來至北窗下的几案前。
有紙、有竹。
陳仲選出三片已然經過殺青的牘片。
孔衍不知道陳仲要做什麼,立在邊上旁觀。
便見陳仲左手以“請還印”持牘,右手伸出食指做筆,於篾黃一面迅速書寫著什麼。
不。
不是寫。
而是刻!
縷縷竹屑,不斷自牘片底部飄落,而篾黃一面,反無刻痕!
孔衍頓時知道這是在做什麼了。
書符!
而且是以性靈合天地,符籙在完成之前不落於表面,無論此刻陳仲書符用的是紙、是竹、是皮又或者是什麼東西,表面上都是不會有任何痕跡顯露的。
看起來,就像是指頭隨意比劃。
但實際上。
不斷自牘片尾部落下的竹屑,見證了此刻正在發生的事情。
這等書符手法,非是深刻專研某一符籙的大修士,根本無法施展。
以性靈合天地,而後書符,如果所書符籙稍有錯謬,天地豈會認可?
屆時不但符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