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火機的火苗在黑暗中顯得特別亮。
黃燁歪頭深吸了一口,拍了拍小弟的手,轉過頭蹲下來,衝著半泡在水裡的孫福生,一口濃濃的煙霧吐在孫福生臉上。
“我姓黃的最討厭別人說不知道,希望你以後不要在我面前說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他把煙夾在手裡,輕輕把菸頭按在孫福生流血的額頭上,用力使勁湮滅。
“哦,對了。車的貸款,年底前記得還了。”
說完黃燁轉身就走,那個拿包的小弟,把地上的唐三彩又一件件放回包裡。
他似乎認識孫福生,走之前還說:“福生,你知不知道這次用了多少兄弟。知不知道你開車跑了,有多少人受傷,需要醫藥費,知不知道黃哥的出場費是多少。
這次黃哥只拿這些破爛,沒讓你賠錢,也是看在你跟他混過的份上。要不然,汾河裡可不缺你這一具屍體。懂麼?”
說罷他提著包轉身跟他們走了。
四周尚未散盡的煙霧中,孫福生低著頭眼底閃爍,渾身打著哆嗦。
我不知道他當時在想什麼。
我們這種社會底層的小人物,就是如此的悲哀,可嘆,可憐,無助。
就這,還得謝謝人家不殺之恩!
隨著一陣陣開門關門聲,車輛掉頭迎著微亮的晨光轉身而去。
汾河邊上,傻愣愣的站著我們兩個。
我就記得那天,河邊風特別大。
寒冷的西北風把我們衣服上的水都吹結冰了。
我們知道。
這次的小聰明,特麼的玩砸了。
就在前天晚上,我和孫福生大聲密謀。還自作聰明的說什麼驅虎吞狼、河蚌相爭漁翁得利。
就在五分鐘前,我們拿著黑包還想著一夜暴富。
那麼現在。
我感覺我和孫福生兩人,真特麼傻逼。
車沒了,東西也沒了。
孫福生眼神恍惚,低頭一直在重複一句話。
“車沒了,還貸款。車沒了,還貸款。”
我看著他臉上的血都乾巴了,人都有些魔怔。
連忙把他從河裡撈出來,拍了拍他肩膀說:“道爺,看開點。咱倆還活著不是麼。這兒太冷了,咱們先回去。賺錢的路子多的是。”
我在上一路拖著他往市裡走去,特別冷。
這裡地處偏僻,想搭車也沒有。
走了幾百米,一連串噴嚏就打個不停。
再走下去怕是要發高燒了。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蹦蹦蹦蹦的聲音。
我轉頭一看,一個穿著破棉襖,頭上帶著狗皮帽的老頭,開著手扶拖拉機,從不遠處開了過來。
拖拉機嘟嘟嘟的冒著黑煙,在露出的晨光中,竟然有種山水畫的感覺。
我連忙招手說:“大爺,大爺!進城麼,捎我們一段!”
大爺看著我倆愣了愣,趕忙捏著剎車停下。
他吵著一口濃重的河西口音說:“後生,你們這是跌到河裡了?哎呀呀,臉上全是血,趕緊上車,老漢帶你們去醫院!”
我擺擺手說不去醫院,皮外傷。您要方便的話把我倆送師大後門就成。
謝過大爺,我把孫福生推進後車鬥。
車兜裡裝著很多桌椅板凳,碗筷鍋燥,煤氣瓶,還有幾個蓋著被子的泡沫塑膠箱子。
我看還有個特別大的壺,壺上面還捂著被子和塑膠布,被繩子捆的緊緊的,壺嘴還塞著木頭塞子。
我沒見過這麼大的壺,就挺奇怪,問大爺說:“大爺,你這壺這麼大,裡面裝的啥東西?”
他一邊說著這壺裡面裝的是油茶,河西的特色。一邊把泡沫塑膠箱子上的爛被子扯下來蓋在我倆身上。
他忽然拍了拍腦袋道:“哎呀呀,老漢這腦子糊塗了。你們等等我倒兩碗,你們倆暖暖身子。”
說著取出兩個瓷碗,扯開木頭塞子,從大茶壺裡倒出兩碗濃濃的油茶,油茶裡有黑芝麻,碎花生和切的很細的豆腐絲,海帶絲,感覺像河南的胡辣湯一樣。
又拿出一個塑膠桶,抓了一把炸的金黃的碎面撒在上面。
我不知道多久沒吃東西了,捧起來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了半碗才停下。
大爺指了指自己腦門,對我說:“後生,你旁邊的娃,腦子沒事吧!”
我看孫福生沒動彈,還在那嘀嘀咕咕的念著‘我的車,還貸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