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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他咕噥了一句。
有人順著樓梯走了下來,保爾認出是弗羅霞。
她拉住堂倌的袖子,壓低聲音,結結巴巴地說:“普羅霍爾,中尉給你的錢呢?”普羅霍爾猛然掙脫胳膊,惡狠狠地說:“什麼?錢?難道我沒給你嗎?”“可是人家給你的是三百個盧布啊。”弗羅霞抑制不住自己,幾乎要放聲大哭了。
“你說什麼,三百個盧布?”普羅霍爾挖苦她說。“怎麼,你想都要?好小姐,一個洗傢什的女人,值那麼多錢嗎?照我看,給你五十個盧布就不少了。你想想,你有多走運吧!就是那些年輕太太,比你乾淨得多,又有文化,還拿不到這麼多錢呢。陪著睡一夜,就掙五十個盧布,你得謝天謝地。哪兒有那麼多傻瓜。行了,我再給你添一二十個盧布就算了事。只要你放聰明點,往後掙錢的機會有的是,我給你拉主顧。”普羅霍爾說完最後一句話,轉身到廚房去了。
“你這個流氓,壞蛋!”弗羅霞追著他罵了兩句,接著便靠在柴堆上嗚嗚地哭起來。
保爾站在樓梯下面的暗處,聽了這場談話,又看到弗羅霞渾身顫抖,把頭往柴堆上撞,他心頭的滋味真是不可名狀。
保爾沒有露面,沒有做聲,只是猛然一把死死抓住樓梯的鐵欄杆,腦子裡轟的一聲掠過一個清晰而明確的想法:“連她也給出賣了,這幫該死的傢伙。唉,弗羅霞,弗羅霞……”保爾心裡對普羅霍爾的仇恨更深更強了,他憎惡和仇視周圍的一切。“唉,我要是個大力士,一定揍死這個無賴!我怎麼不像阿爾焦姆那樣大、那樣壯呢?”爐膛裡的火時起時落,火苗抖動著,聚在一起,捲成了一條長長的藍色火舌;保爾覺得,好像有一個人在譏笑他,嘲弄他,朝他吐舌頭。
屋子裡靜悄悄的,只有爐子裡不時發出的嗶剝聲和水龍頭均勻的滴水聲。
克利姆卡把最後一隻擦得鋥亮的平底鍋放到架子上之後,擦著手。廚房裡已經沒有別人了。值班的廚師和打下手的女工們都在更衣室裡睡了。夜裡,廚房可以安靜三個小時。
這個時候,克利姆卡總是跑上來跟保爾一起消磨時間。廚房裡的這個小徒弟跟黑眼睛的小燒水工很要好。克利姆卡一上來,就看見保爾蹲在開啟的爐門前面。保爾也在牆上看到了那個熟悉的頭髮蓬鬆的人影,他頭也不回地說:“坐下吧,克利姆卡。”廚房的小徒弟爬上劈柴堆,躺了下來。他看了看坐在那裡悶聲不響的保爾,笑著說:“你怎麼啦?對火作法嗎?”保爾好不容易才把目光從火苗上移開。現在這一對閃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克利姆卡。克利姆卡從他的眼神裡看見了一種無言的悲哀。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夥伴這種憂鬱的神情。
“保爾,今天你有點古怪……”他沉默了一會兒,又問保爾:“你碰到什麼事了?”保爾站起來,坐到克利姆卡身旁。
“沒什麼,”他悶聲悶氣地回答。“我在這兒待著很不痛快。”他把放在膝上的兩隻手攥成了拳頭。
“你今天是怎麼了?”克利姆卡用胳膊支起身子,接著問。
“你問我今天怎麼了?我從到這兒來幹活的那天起,就一直不怎麼的。你看看,這兒是個什麼地方!咱們像駱駝一樣幹活,可得到的報答呢,是誰高興誰就賞你幾個嘴巴子,連一個護著你的人都沒有。老闆僱咱們,是要咱們給他幹活,可是隨便哪一個都有權揍你,只要他有勁。就算你有分身法,也不能一下子把人人都伺候到。一個伺候不到,就得捱揍。你就是拼命幹,該做的都做得好好的,誰也挑不出毛病,你就是哪兒叫哪兒到,忙得腳打後腦勺,也總有伺候不到的時候,那又是一頓耳刮子……”克利姆卡吃了一驚,趕緊打斷他的話頭:“你別這麼大聲嚷嚷,說不定有人過來,會聽見的。”保爾抽身站了起來。
“聽見就聽見,反正我是要離開這兒的。到鐵路上掃雪也比在這兒強,這兒是什麼地方……是地獄,這幫傢伙除了騙子還是騙子。他們都有的是錢,咱們在他們眼裡不過是畜生。對姑娘們,他們想怎麼幹就怎麼幹。要是哪個長得漂亮一點,又不肯服服帖帖,馬上就會給趕出去。她們能躲到哪兒去?她們都是些難民,吃沒吃的,住沒住的。她們總得填飽肚子,這兒好歹有口飯吃。為了不捱餓,只好任人家擺佈。”保爾講起這些事情,是那樣憤憤不平,克利姆卡真擔心別人會聽到他們的談話,急忙站起來把通向廚房的門關好,可是保爾還是隻管傾吐他那滿腔的積憤。
“拿你來說吧,克利姆卡,人家打你,你總是不吭聲。你為什麼不吭聲呢?”保爾坐到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