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鐘,仍不見有何動靜。翼王實在等不及了。便從側門走進天朝門,直奔朝房。恰巧,與那個承宣官走了個照面。石達開面沉似水,問道:“天王有何詔旨?”承宣官躬身道:“今日萬歲龍體欠安,不能升殿。口旨下,請翼王先回府休息,有事明日再奏。”石達開氣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沒說出話來。想當初,與天王朝夕相聚,左右不離,有事隨時都可商議;看現在,深宮九重,雖近在咫尺,卻遠似天涯,見一面是何等不易呀!他看著殿外懸掛的金鐘、玉鼓,真想去狠敲一頓,請天王馬上升殿。剛一邁步,又停了下來。他不想魯莽行事,只好長嘆一聲,暫時回府。
翼王府是原布政使衙門改建的。雖然也很氣派,但和東府、北府相比,就差得多了。翼王在門外下了馬,走進大廳。府裡的六部尚書、文武臣僚都來問安。石達開詢問了一些公事,讓他們退出去,起身奔內宅而去。
這時,承宣官傳呼:“翼王回府!翼王回府——”王妃黃氏領著女兒寶英、兒子定忠迎了出來。“爸爸!”孩子撲到石達開身旁,摟腿抱腰,非常親熱。翼王把三歲的兒子石明忠抱起來,吻了又吻,拉著女兒寶英的手,向內室走去。黃氏眼裡含著激動的淚花,後面緊隨。
進了屋內,兩個孩子圍著爸爸,左右不離,問這問那,親熱了好半天。王妃對孩子道:“爸爸累了,你們退出去吧!”兩個孩子不敢違命,低著頭,噘著嘴走了。
王妃一邊服侍丈夫更衣,一邊打聽前敵戰況。石達開支支吾吾,無心回答。黃氏是個聰明人,見丈夫濃眉緊鎖,心不在焉,便滿臉堆笑說:“路上累了,躺下歇息一會兒吧!”石達開搖一搖頭,長出了一口氣。王妃道:“身子不爽嗎?要不要找郎中看看?”翼王擺手說:“不用了,我這個病,郎中是醫不好的。”王妃一怔,知道弦外有音,急忙問道:“是軍情不利,還是什麼人惹你生氣了?”石達開望著夫人焦急的臉,又長嘆一聲,說道:“今天要殺人,你可知道?”王妃說:“怎麼不知道,全城都轟動了。可不知殺的是誰?”“吳化鳴!”翼王道,“你還記得這個人嗎?”“記得,記得,不就是那個教書先生嗎?”“是啊,他現在是冬官副丞相了。”“要殺他呀?!”王妃驚問道,“他犯了何罪?要殺頭!”“不是殺頭,是車裂——五馬分屍!”王妃一聽,驚呆了,忙捂著嘴說:“這簡直太殘忍、太可怕了。吳化鳴犯了什麼大罪,要這樣處置他?”“因他說了真話,做了一件當臣子應該做的事情!”翼王心情激動。王妃迷惑不解,盯著丈夫,喃喃地說:“既是好人,何以被處死?是天王旨準的?”“不。是東王的誥諭。”王妃一聽“東王”二字,背如芒刺,心頭髮涼,低聲說道:“又是這位東王的誥諭?他做得太過分了!妄殺好人,造孽呀!”翼王道:“不過,吳化鳴並沒有死,被我救下了。”“你說什麼?”石達開又重複說:“他沒有死,被我救下了。”“天哪!”王妃如釋章負,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又問道:“東王可知此事?他同意了?”“管他呢,妄殺無辜,我就阻攔!”王妃拉住丈夫的手,擔心地說:“東王執掌大權,你怎能和他較量?一旦得罪於他,豈能饒過於你?你……你……你怎能做這樣的蠢事呀:“王妃說著,落下了眼淚。石達開不忍叫妻子擔心,說道:“你放心好了。東王做事,因人制宜,不會把我怎樣。”王妃收住眼淚,問道:“你拜見東王沒有?”“沒有。我要向天王奏本,有話到金龍殿去說。”“你估摸著,天王能夠替你說話?”翼王道:“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他要向著東王,我就據理力爭!”“我看,你這樣直爽,是要吃虧的。不是我多心,我看天王有點變了,每日匿居深宮,不理國事,事事依靠東王;東王變得更甚,依仗權勢,盛氣凌人,獨斷專行。他二人鼻息相通,互相依存。你一個人,力單勢孤,怎麼會爭過他們?倘若鬧翻了臉,你……還有咱們……兩個孩子……”王妃說不下去了,她越想越怕,瑟瑟發抖。
翼王妃名叫黃惠卿,也是廣西桂平縣人,父親是黃玉昆,家資甚厚。惠卿幼讀詩書,精通文墨,是位知書達理的閨門小姐。十五歲許配達開,感情甚好,可以說是夫唱婦隨、心心相印。金田起義之後,戰事頻繁。石達開每逢出征,惠卿的心就提到嗓子眼,不是偷偷流淚,就是默默禱告,盼望丈夫平安回來。為了達開,她把心都操碎了。作為九年的夫妻,王妃是瞭解丈夫的為人的。他不近女色,不貪高官厚祿,不搞陰謀,秉性剛直,心地善良,滿腹才華,能文能武,有遠大的抱負,一心撲到天國的事業上,稱得起是一個蓋世的英雄。所以,並不為石達開轉戰南北、沒有工夫照顧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