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頌歌哩說:“二十世紀的人類,正度著夏天的生活——縱然有少數階級,他們是超越天然,而過著四季如春享樂的生活,但這太暫時了,時代的輪子,不久就要把這特殊的階級碎為齏粉,——夏天的生活是極度緊張而嚴重,人類必要努力的掙扎過,尤其是我們中國,不論士農工商軍,哪一個不是喘著氣,出著汗,與緊張壓迫的生活拚呢?脆弱的人群中,也許有詛咒,但我卻以為只有虔敬的承受,我們儘量的出汗,我們儘量的發洩我們生命之力,最後我們的汗液,便是甘霖的源泉,這炎威逼人的夏天,將被這無盡的甘霖所毀滅,世界變成清明爽朗。”透過這些深刻、尖銳、犀利的小品雜文和長篇小說《火焰》,不難看出廬隱在“九·一八”事變後,是時代和民眾給她以勇氣,衝出“廬隱停滯”的種種藩籬,她,又前進了!但,她死得太早……
七
廬隱是一位徹底解放了的新女性,短短的十幾年的文學生涯中,創作出版了《海濱故人》(1925年,商務印書館)、《曼麗》(1927年,北平文化學社)、《歸雁》(1930年,神州國光社)、《象牙戒指)(1930年,商務印書館)、《雲鷗情書集)(與李唯建合著;1931年,神州國光社)、《靈海潮汐》(1931年,開明書店)、《廬隱短篇小說選》(1932年,女子書局)、《玫瑰的刺》(1933年,中華書局)、《女人的心》(1933年,上海四社出版部)、《廬隱自傳》(1934年,上海第一齣版社)、《東京小品》(193年,北新書局)、《火焰》(1936,北新書局)等十二種中、短篇小說集和長篇小說,及《婦女的平民教育》(1928,上海商務印書館)和遺譯《格列佛遊記》(1935年,上海中華書局),另有選集《雨夜》、《廬隱短篇小說選》(姚明達編,1935年)、《廬隱選集》(徐沉泗、葉忘憂編,1936年,中央書店)、《廬隱創作選》(少候編,1936年)、《廬隱佳作選》(巴雷編,1941年,上海新象書店)等數種。
“廬隱作品的風格是流利自然。她只是老老實實寫下來,從不在形式上炫奇鬥巧。”(茅盾《廬隱論》)總觀廬隱的全部作品,這種評語恰切、中肯。從《海濱故人》開始,她在許多小說裡,都採用日記和書信的形式,這樣寫來,在語言上顯得靈活、自然,但在結構上往往出現散漫的毛病,用茅盾的話說,就是“控制不得其法”。後期的作品,有了長足的進步,老練多了。除小說之外,她的散文也寫得清麗可愛。她雖以小說出名,但茅盾說,“她的幾篇小品文如《月下的回憶》和《雷峰塔下》似乎比她的小說更好。”她還在同一篇《廬隱論》中評論說:“在小品文中,廬隱很天真地把她的'心'給我們看。比我們在她的小說中看她更覺明白。她不掩飾自己的矛盾。”她這種既天真又嚴肅的態度貫穿在所有的作品之中。
王禮錫說:
“生命是我自己的,我憑我的高興去處置她,誰管得著!”廬 隱是這樣很倔強的在這不慣的社會生存著,廬隱對這社會是不 慣,社會對廬隱尤其不慣,廬隱對社會的不慣,是有她的“誰管得 著”的辦法去管理,而社會對廬隱卻是冷嘲熱諷、明槍暗箭作四 面環攻。這“不慣”不僅是廬隱個人的問題,是新的與舊的社會的 矛盾的表現,加上廬隱的強烈的個性,這矛盾就表現得特別的明 顯。所以這不僅是“不慣”而是不相容,不慣慢慢的就會慣了,至 於不相容,那便得爭鬥。廬隱的“誰管得著”的態度,是不理的態 度,怕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不理”是違背了舊社會的秩序,這 樣的叛徒,是不能在舊社會的秩序下生存的。有了他就沒有你, 你要站得住,他就得摧毀。(《雲歐情書集》序)
這一段話是從社會的矛盾中來認識廬隱的。她的作品和思想,正是這個大時代的產物,表現了一個時代的群象,反映了一定的歷史,又誠如唐tao所說:“'五四'的主要精神是反封建。所有反抗舊禮教,反抗買賣式的婚姻,爭取戀愛自由等等,在廬隱的作品裡有著鮮明的反映。”(《晦庵書話·女作家黃廬隱》)這就是廬隱及其作品的價值。
廬隱,像一顆燦爛的明星,亮在舊中國的黑夜,光輝是不滅的,她在中國新文學史上的地位是永存的。她說過:“沉默比什麼都偉大!”她已經沉默了四十多年,文學史家們應該讓她那顆受盡人生苦辛的心和悲苦的感情得到安慰,給這位敢愛敢恨的女作家以公正的歷史評價!
1980年12月5日脫稿
1995年2月5日修訂
蘇雪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