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平民女學的學生大部分都是這樣叛逆的青年女性。我們的作家丁玲女士就是那平民女學的學生。”這是茅盾在1933年寫的《女作家丁玲》開頭的一段話。1922年春節,丁玲應王劍虹之約準備去、陳獨秀、李達等創辦的上海平民女學學習,舅舅出面粗暴干涉,他要求丁玲再過半年畢業後與表哥結婚。母親卻支援女兒,她認為孩子求知識,找出路,要學最切實用的學問,是正確的。家庭內鬧了一場糾紛,丁玲終於擺脫了包辦婚約和其他糾纏,放棄即將拿到手的畢業文憑,於1922年春天來到上海。她把名字改為冰之,廢姓以蔑視傳統意識。後來平民女學遇到困難,不能按早期共產黨人的理想辦學,丁玲也感到失望,半年後便離開了學校,和王劍虹到南京。她們住在一起,勤奮自學。第二年,從蘇聯回國不久的瞿秋白闖進了她們的小天地,和王劍虹戀愛,是她們宿舍的常客。大家談文學,談社會,談人生。共產黨人瞿秋白給不滿二十歲的丁玲留下深刻印象。
1923年夏天,丁玲和王劍虹又回到上海,進入共產黨主辦的上海大學,在文學系旁聽,鄧中夏任學校總務長,瞿秋白任社會科學系主任,陳望道任教務長,茅盾教小說研究。這所學校在1925年的五卅運動中起了積極作用,而且培養過不少革命人才。
丁玲在一群革命知識分子中受著感染和影響。其中向警予仍然是她崇尚敬佩的楷模。她常常幫助丁玲,指引她前進。
1924年上半年瞿秋白與王劍虹結婚後,丁玲與他們同住在上海慕爾鳴路,瞿秋白在思想與文學上都影響過她。丁玲一直欽佩他的才華,尊重他對革命的貢獻。
她儘管進入了革命知識分子的圈子中,但早期共產黨人的先進思想還沒有吸引住這位不到上二十歲的少女,看不慣個別共產黨員知識分子的浮誇言行,還不願意加入共產黨。她對社會、對人生充滿著矛盾和苦痛,特別是兩年多不曾離開的摯友王劍虹不幸得肺病死去了,這使她更加孤獨和寂寞。她那時渴望著飛向自由天地,但沒有探索到一條真正的出路。“後來經過了許多波折碰了一些壁,一個青年人,有著一些糊塗的夢想,像瞎子摸魚似的,找出路,卻沒有得到結果,不能說是灰心,也實在是消沉的住在北京了。”(丁玲:《我的創作生活》,《丁玲選集》永珍書店,1940年)
“莎菲女士”的誕生
1924年,北洋軍閥之爭愈演愈烈,白色恐怖像潮水一樣衝擊著剛剛醒來不久的國家,許多文化人紛紛南下,而這年夏天,丁玲卻踏上了北去的火車。來到北京,她渴望到知識青年心目中的聖地北京大學學習,聽魯迅先生講課。但願望得不到實現,只好住在西城闢才幾句一個補習學校的宿舍自學,同時在一傢俬立圖畫學校學習繪畫。她常常在窗紙上、牆上、書本上用粉墨勾畫朋友們的臉譜。缺乏經濟來源的丁玲,生活十分窘迫。
一個偶然的機會,丁玲遇見了比她更貧窮的青年詩人,首飾鋪學徒出身的胡也頻。兩顆文壇上未來的新星相識,相愛了,這是他們在人生路上的一個轉折。“由於我的出身、教育、生活經歷,看得出我們的思想、性格、感情都不一樣,但他的勇猛、熱烈、執拗、樂觀和窮困都驚異了我,雖說我還覺得他有些簡單,有些矇昧,有些稚嫩,但卻是少有的'心',有著最完美的品質的人。他還是一塊毫未經過雕琢的璞玉,比起那些光滑的燒料玻璃珠子,不知高到什麼地方去了。因此我們一下也就有了很深的友誼。”(丁玲:《一個真實人的一生》,《跨到新的時代來》人民文學出版社,1953年)
他們住在北京漢花園一所與北大紅樓隔河、並排、又極不相稱的小樓上,過著極度貧困的生活。像許多窮學生一樣,他們讀《晨報》副刊,《京報》副刊,討論歌德、海涅、托爾斯泰、莎士比亞、魯迅……丁玲對《茶花女》、《包法利夫人》等名著十分欣賞。儘管大革命運動在南方正如火如某地展開,但丁玲這時的思想還是非常混亂的,“有著極端反叛的情緒,盲目地傾向於社會革命。但因為小資產階級的幻想,又疏遠了革命隊伍,走入孤獨的憤懣、掙扎和痛苦。”(丁玲:《一個真實人的一生》)直到1927年“四·一二”事變,轟轟烈烈的大革命被埋葬在血雨腥風之中,丁玲被打醒了。“我每天聽到一些熟人的訊息,許多我敬重的人犧牲了,也有朋友正在艱苦中堅持,也有朋友動搖了,我這時極想到南方去,可是遲了,我找不到什麼人了。不容易找人了。我恨北京!我恨死了北京我恨北京的文人!詩人!形式上我很平安,不大講話,或者只像一個熱情詩人的愛人或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