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歲的孩子樣,這是十四歲的豬倌吳家富。他笑吟吟地說:“我叫吳家富,三輩子扛活,八歲在老韓家放豬。趕到十三歲,韓老六用鞭子抽我,大夥瞅瞅這兒的傷口。”他要解衣裳,大夥忙說:“不用瞅了,都知道。”
人們記起小豬倌被韓老六打得鮮血直淌的背脊,都恨韓老六,同情小豬倌,有一個人叫道:“排他第三號。”
另外的人說:“行。”
第三個人補充:“這小家雀崽子,人沒有說詞。”
人堆裡又亂哄哄地吵嚷起來了。主席團的人用菸袋鍋子敲桌子,可勁叫道:“靜一靜,別吵吵,小豬倌排第三號,老初挪到第四號。誰還有意見?”
話沒落音,白大嫂子從外屋的南炕上跳下,臉衝婦女們說道:“姑姑嬸孃,姐姐妹妹們,”
一個叼著菸袋的男人岔斷她的話取笑她道:“喲,瞅她婦女的立場多穩,光招呼娘們,咱們男人就不擁護她。”
另一個人說:“咱們男子漢可別那樣小氣。”
第三個人說:“別吱聲,聽她說啥?”
白大嫂子接著說:“咱們掌櫃的,早先在呼蘭受訓,如今調雙城工作,這回回來,又去抓差。‘滿洲國’他是個懶蛋,靠風吃飯。打工作隊來,他變好了,人也不懶了。”
一個男人聲音打斷她的話說:“老頭賣瓜,自報自誇。”
白大嫂子揚起她的像老鴰的毛羽似地漆黑的眉毛說:“怎麼是自報自誇?你混蛋!”
那人調皮地笑道:“說老頭呀,不是說你老孃們。”
主席揮手道:“靜一靜,聽她說完。”
白大嫂子接著又說道:“我們掌櫃的,頭年當武裝,往後當治安,整天整宿忙工作,家也扔了。”
主席團說:“白大哥的工作好,都沒二話吧?大夥評評大嫂子人品。”婦女堆裡冒出一些聲音說:“都挺好的。”
“人也能幹。”
“粗活細活,都不大離。”
男人堆裡有人說道:“就是嘴不讓人,心眼兒倒沒啥不好。”
又有人提議:“白大嫂子是貧農。得先僱後貧。”
主席團臨時合計一會,就宣佈說:“貧僱農是一家,不分先後,都按自己的工作和對革命的認識,挨著排下去。白大嫂子算第四號行不行?沒有人反對?就這麼的,她第四,老初再挪動一下,排到第五。”
老初旁邊一個人笑他:“又比下去了。還得挪。”
這時候,老田頭站起身來說:“咱們還漏下一個。這人帶領擔架隊上前方去了,這會子正在爬冰臥雪抬彩號。咱們得給他排號。他叫李常有,外號李大個子,提起李鐵匠爐來,誰不聞名?頭年鬥爭韓老六,他連日連夜給自衛隊打扎槍頭子,他成份最好,人品也沒比。”沒等老田頭說完,男女堆裡幾個聲音搶著說:“擁護他排第五號。”
“老初挪下去,排第六號。”
坐在蕭隊長旁邊的一箇中年人,把菸袋杆子戳在地上支著手說道:“我提議老田頭該排第六,他姑娘叫田裙子,在‘滿洲國’,寧死也不招出她女婿,真有窮人的骨氣,她算是對革命有功,大夥擁護不擁護她爹?”
裡裡外外爆發一陣打雷似的鼓掌,全場同意田裙子的爹老田頭,排在第六號。老初排了第七,這才站穩,沒有往下挪。大夥又把老孫頭評議一會,同意蕭隊長的話:“這老闆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排他第八。坐在他的旁邊的老初忍著笑跟他道賀:“恭喜你穀雨搬家。”
老孫頭冷丁一下沒有領會這意思,規規矩矩回答道:“穀雨怕不能搬吧,房子沒分好。”
老初笑起來,大夥也都笑。老孫頭想起這是俏皮嗑,連忙改口:“你才穀雨搬家呢,咱愛多咱搬,就多咱搬。”
劉桂蘭問白大嫂子:“穀雨搬家啥意思?”
白大嫂子說:“罵人的話,大河裡王八才穀雨搬家。”
開會的時候,在人們的空隙擠來鑽去的趙鎖住,這會子正站在劉桂蘭跟前,聽到王八兩個字,他發問道:“姐姐,王八在哪?”
劉桂蘭笑著指指坐在裡屋炕沿上的老孫頭,小鎖住蹦著跑過去,抱著老孫頭的腿腳道:“老爺子,你是王八,咋不到黃泥河子去,在這兒幹啥?”周圍的人都笑了,笑聲像水浪,一浪推一浪,推遍全屋。有的人笑鎖住的這句孩子話,有的人笑這個笑聲,有的人不知道笑啥,心裡痛快,也就跟著人笑了。
滿屋子燈火通明,柴煙繚繞,松節油的香氣飄滿屋子的內外。人們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