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王平小妹王燕那調皮可愛的樣子又不覺浮現在腦海裡了。
三人早累了,一聽此言如獲大赦,紛紛躺下,揉腿的揉腿,捶足的捶足,那個營長挨陳國生坐著,小聲問:“還有多遠?”
陳國生向東方望去,太陽才兩竿高,尚懶洋洋地掛在天空,透著青春的紅暈,“大約天黑前可以趕到王平家。”
三人聽了臉色都變得蒼白,自顧想心思,也不管人家說什麼。陳國生也問營長:“給王平評了功沒有?”
營長搖了搖頭,陳國生也就不再問了。
他們緊走慢趕,終於搶在太陽落山之前進了村。陳國生髮覺村子變化不少,王平家前的小泥塘已被整平,旁邊一株大榕樹上掛著一口鐵鐘,看來是座會場,正對王平家的是公社所在地,紅磚明窗,比起它周圍土磚砌的又黑又暗的農舍,端的是儀表非凡,頗有大家風範,門兩側的牆上書寫著字字如斗的標語:“跑步進入共產主義。”
兩個公社幹部接待了陳國生一行,本打算鬧個酒席招待招待,被陳國生拒絕了。王平家就在對門,若不是考慮到他家很可能無力招待四位大軍官,早就去了。
陳國生略略吃了一點,便放碗了,他的心口堵得慌,想到王平的白髮母親,幼小的妹妹,鼻孔就酸了,王平去得太早了!
他們去王平家時,天已經黑了,啟明星懸在西邊的天幕,靜視著將要上演的悲痛的一幕。
首先,由王平的營長語調沉重地將王平之死通知給二老,並未出現陳國生所想象的場面。父親聽完了,一聲不吭,只一個勁地“咕咕”吸水煙,而母親也只把昏暗的油燈拔大了而已,誰也沒吭聲,氣氛異常地沉悶,陳國生想說兩句,一時卻又無從說起。一群小把戲圍在門前,嘰嘰喳喳地,不時爭著什麼,陳國生煩燥地站起來,不客氣地把他們全轟走了。回座,王燕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依偎著他,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陳中生藉著一閃一閃的油燈打量了一下王燕,幾年不見,她長高了不少,由一個黃毛丫頭變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胸脯也鼓起來了,若走在外面,準認不出來。王平如果在,也會驚呀不已的!可惜王平再也看不到他掛念的聰明伶俐的小妹了。
陳國生眼一紅,淚水又差點下來了。王燕恰在這時問:“哥回不來了?”他痛苦地點點頭,順勢抹去滾在眼圈裡的眼淚,沙啞著嗓子說:“永遠不回來了。”
他抬起頭,和王燕一對眼,心不由得一顫,小姑娘的黑眼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包含著怨氣,彷彿是陳國生殺了王平似的。陳國生忙躲過,心裡暗自有些後悔不該來這一趟,把自己的痛苦轉嫁給王平的家人。
部隊裡的、公社裡的幹部相繼說了些安慰的話,營長暗自踢了陳國生一腳,意思該他代表越南地方政府慰問慰問了。陳國生慌慌站起來,一開口,方知不妙,他把人家教給他的話全忘了!稀裡糊塗中,他開口說道:“我是王平的老戰友,老同學,感情很深,咱們倆無話不說。王平是您的兒子,我和我的戰士們也是您的兒子,您就是我們的親生父母。王平死得很英勇,他為越南人民的解放事業而死,是值得的,越南人民是不會忘記他的。我本人作為他的戰友,是一定要為王平報仇的,他死了,他的炮彈是不會死的……”
他心裡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大通,待他坐下時,門“吱呀
”開了,進來了一位農家女子,她進來後一動不動地倚在門上,只呆呆地看著他們。王平的父親吃力地站起來,說:“她就是平兒未過門的媳婦,孩子,進來吧,見見部隊上的同志。”
陳國生一驚,忙張目打量這位王平生前不滿、而又不敢說的“娃娃親”,她毫無動人之處,更談不上有什麼特別之處,看上去很老實、很能幹活。陳國生曾煞費苦心準備了不少談判方案,現在全用不上了。
她嫁給王平,會是一位賢妻良母,但決不會使王平快樂,可憐的她也許還不知道王平並不喜歡她。慰問完畢,陳國生將王平的遺物悄悄交給王燕,囑咐她放好,不要給二老碰見傷心。王燕說了句:“知道。”就走了,並無二話。陳國生無趣地回了公社,上了床後始聞王平家有幽幽的哭聲,一夜未絕。
上部 第二十五節
(更新時間:2003…5…7 0:08:00 本章字數:3565)
車隊轟隆隆地從陳國生身旁駛過,激起了漫天的灰塵,蓋了陳國生一身,他氣惱地衝車隊揮了揮拳頭。他本來是有車送的,但他想實地勘測一下這條戰略公路的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