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過來,你們孃兒倆可別越處越糟糕;還有楊爾,她脾氣最像你,爭強好勝,得理不饒人,身邊就留這一個閨女,你倆還動不動就戧戧,以後儘量少跟她制氣,我不在就沒人勸架了。”�
生命中總有這樣一些話,眼裡流淚,可你得笑著聽;生命裡也總有一些時刻,肝腸寸斷,可你必須捱過。�
“還有,讓楊爾別老擠對博懷沒本事,說男人什麼都行,就別說他沒本事,博懷性格與世無爭,一直很忍讓楊爾,他也不容易。三個閨女,我最不放心楊杉,她脾氣犟,嘴上不說,可這麼多年來心裡一直結著疙瘩,埋怨咱倆當年拆散她跟錢進來、把她跟楊爾對調,弄到寧夏那麼偏遠的地方去,所以才不願讓小樣回來。過去的錯就別想了,以後在小樣身上彌補吧。”�
郎心平知道這是老伴最後的囑託。�
楊杉接著來到父親床前。�
楊秉恆:“兩年多沒見你了,這回要不是因為小樣,你也不會來。”�
楊杉:“我本打算今年春節回來的。”�
“非等過年才回來?都說嫁出去的閨女跟孃家更親,你可是越來越外道。”�
“我沒有……”�
“以前的事怨我們,可你要為這個攔著孩子來北京,就是你不對了。小樣機靈,給點陽光就燦爛,你可別耽誤她。”�
“這孩子性子野、不安分,我是不放心,怕她出事,才把她拴在身邊看著。”�
“孩子不是寵物,看是看不住的,得引導她才行,她在北京,有你媽幫你盯著,你還不放心?”�
楊杉怎麼忍心在這種時刻反駁父親?說完這些話不久,楊秉恆再度昏迷。�
張醫生出給楊家人一道選擇題:“病人情況惡化,現在完全靠打增壓針支撐生命,是否要繼續打增壓針?需要徵求你們家屬意見。”�
楊爾:“當然繼續打,打到好為止,這還用問嗎?”�
高齊進一步解釋:“增壓針沒有治療作用,只是強行頂起血壓,維持生命,只要血壓降下來,就得繼續打,一旦停針,就意味著放棄生命。”�
楊杉:“沒法治療了?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沒有回答,長長的靜默,楊家人得到答案。�
當親人的死亡不可避免地陳列在眼前,任何人都會不由自主繾綣流連,儘管知道那是徒勞,對感情的依賴,讓我們那麼、那麼不捨放手,所有人無所適從。連一向強悍的楊爾也對這道選擇題束手無策:“媽,打?還是不打?”�
郎心平的鎮定不同凡響,回答出乎意料:“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你爸走到這一步,誰也攔不住,順其自然吧。醫生,停針。我們一起進去和他告個別,誰也不要哭天搶地,讓他體體面面、安安靜靜地走。”�
生命的謝幕需要儀式,消逝需要尊嚴,全家在郎心平率領下,寂靜地穿上消毒衣,每個人都籠罩並烘托著莊嚴,這是生者饋贈亡者最好的告別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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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她們,高齊心生感動,情不自禁,隨楊家人進病房,把自己當成她們中的一分子。全家人圍繞在病床兩側,對楊秉恆形成環抱,郎心平、楊怡、楊爾握住他一隻手,楊杉、青楚、小樣握住他另外一隻。�
郎心平在楊秉恆耳邊輕聲告別:“我們都在,你踏踏實實走吧。”�
像聽到這句話,所有人都感覺到楊秉恆最後一下的緊握,然後撒手塵寰。�
這一秒,青楚、小樣清晰無誤觸控到生命的離開,同時觸控到尊嚴。她們共同銘記住這一幕:在護工推姥爺進太平間前,姥姥上前精心抻平他身上覆蓋的被單,不留一絲褶皺。郎心平給後輩們示範了一種態度:死亡不可避免,與其狼狽繾綣,不如莊重告別。�
當晚,三個女兒為父親守夜,她們圍坐在餐桌旁,回憶起往昔種種,說著說著就跑了題,議論起在醫院朝夕相處幾天的高齊。三個媽一致交口稱讚,高齊頃刻間獲得楊家中年女性共同首肯,要是仨女兒不反對,仨媽大有當晚瓜分高齊、指定女婿之勢。生活就這樣,悲傷也好、離別也罷,之後一切仍將繼續。�
青楚站在陽臺上,小樣悄悄來到她身邊:“想什麼呢?”�
青楚:“今天姥姥決定給姥爺停針的時候,我覺得她特別酷。”�
“我也這麼覺得,姥姥肯定相信姥爺穿過那扇門,去那屋了。”�
姐兒倆相視微笑,她們寧可選擇當唯心主義者,相信姥爺受用她們為他舉行的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