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哈冷冷地說道:“但實際上可能更糟。蒙古諸部已有離心之勢,走漠南恐怕不得安寧。再者,冰天雪地,千里迢迢,族人不死於刀槍,也會大批倒斃於路。”
泰必圖想了想,說道:“咱們有數千勇士,再動員族人,總能得兵近萬,可保路途平安。帶的糧食若是不夠,可用財貨與漠南蒙古諸部交換。若決意東進,則是決死之戰,再無退路。無論怎樣,都要早作決斷,以免明軍追擊而至。”
蘇克薩哈心中暗自嘆息,泰必圖沒有直說,但話中的傾向性很明顯,那就是不希望拼個魚死網破。
“明軍阻隔,山海關肯定已經得到了訊息,也肯定會派出軍隊前來救援。”蘇克薩哈思慮再三,決定再等兩天,等山海關的友軍行動起來,畢竟這是最近的回家之路,兩面夾擊的勝算也大大增加。
“把集結好的部隊調上去,準備與友軍配合,擊破明軍阻擋。”蘇克薩哈不可置疑地下了命令,“族人全部動員成軍,男丁與壯婦都發兵器,負責遷安的防禦,並彈壓混亂。”
泰必圖見到蘇克薩哈如此絕決,自己倒怯了,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那好吧,我把漢人精壯者也挑選出來,讓他們隨軍前往盧龍縣。另外,將集結好的軍隊抽出兩千,前往豐潤縣駐守,蘇公覺得如何?”
“好,這是萬全之舉。”蘇克薩哈對這些漢人沒有什麼憐憫之心,族人都動員了,他們哪能閒著?至於豐潤縣,正是他們東歸不得,轉而後退並轉往遵化的要地,派兵防守也無可厚非。
命令一下,遷安城內立時一片混亂,哭嚎聲隨處可聞。滿人倒還好,沒有太多的粗暴手段,漢人則是強拉硬拽,稍不順從便是連踢帶打,甚至是皮鞭猛抽。
從京師撤退時,一眾滿漢官員雖是倉惶,但局勢亦未敗壞到如此的程度。家人僮僕跟隨,大車小輛行進,還算不上狼狽。現在前有阻截,後有追兵,眾人都有大難臨頭的感覺。如今家人僮僕被強徵而走,馬匹亦被從車上卸下,只剩下了老幼婦女,守著運不走的家財嚎哭無奈,與難民已經相差不多。
人剛被徵走,蘇克薩哈又下了一道命令,蒐集所有糧草,以後要統一分配食用。這一下子,可是把眾人的性命都捏在了手裡。冰天雪地之中,沒有吃食便是死路一條,想跑都跑不掉了。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這些漢官有老有少,老的頗有些是明朝舊臣,賣身投靠後,成為新朝新貴;少的則稟持“學會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的信條,誰管民族大義,誰管何人當政?現在這些漢官僮僕全無,所攜糧食亦被搜刮,都覺苦不堪言,卻也是自作自受。
成天喊著“滿漢一家”,而到了現在卻形同狗屁。那滿人親貴眷屬雖被動員徵召,卻還留下幾個下人侍候,對漢人更是不屑一顧,管你是什麼品級,什麼官階,都不過是滿人的奴才罷了。所以,在爭搶房屋、燒柴的時候更加的跋扈無禮,很多漢官家眷被打罵而出,無房可住,只能一家人擠進柴房、牲口圈、窩棚,或是露宿於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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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輪在積雪中緩慢滾動,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騾馬噴出白色的霧氣,在風雪中艱難前行。
範永鬥微微挑開車簾,寒風夾著雪花立刻撲面而來,瞬間讓他有種窒息的感覺。他急忙縮回手,只依稀記得那隻看過一眼的路旁搖晃的稀疏的小樹棵子。
離開祖地介休後,范家上百號人,二十幾輛大車便趕赴京師,準備先靜觀其變,再作是否退到遼東的打算。人多東西多,范家走得並不快,剛到京師便是滿清開始大撤退的時候。范家雖也想快逃,但此時皇商的名頭卻沒有了昔日的風光,滿人親貴、漢人高官比比皆是,這緩行於路的車隊正是阻礙,誰還對范家客氣。
所以,范家的車隊只好停在途經的一個小村鎮裡,先讓如狼似虎的滿人,和位高爵顯的漢官先行,便漸漸落在了後面。現在呢,車隊過了豐潤縣,正向盧龍縣前進。
一陣人喊馬嘶從外面傳來,範永鬥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敢再伸手開啟車簾。過了一會兒,喧囂聲漸漸遠去,車輛竟慢慢停了下來。
“父親大人。”車簾一挑,伴著寒氣,範三拔跳了上來,一臉的惶急,“不好了,聽剛才那夥人說,明軍在撫寧堵住了去往山海關的道路,清軍攻之不克,都被窩在了盧龍縣。”
範永鬥倒吸了一口冷氣,感覺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冷得瑟縮起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