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給錢謙益下了定論。心中積鬱愁苦一朝得洩,錢謙益痛哭流涕也在情理之中。
程冬一番安慰後又坐了很久,講了講現今的形勢,詢問了黃宗逼迫羲和呂留良等人的行止訊息,又聽錢謙益激動地陳述己見,才留下禮物告辭而去。
錢謙益激動難抑,將朱永興的書信看了再看,又凝神思索著程東所轉述的岷殿下的言語,忽而傻笑,忽而流淚,忽而提筆欲書……
“剛才來的是什麼人?著官服,帶護衛,是請老爺就高官的吧?”柳如是面帶寒霜地走了進來,看了看錢謙益那副模樣,譏誚道:“這便瘋魔了,卻不知老爺何時上任啊?”
“哈哈,哈哈。”錢謙益對少妻的冷言冷語不以為意,笑得暢快,上下打量著連連點頭,“桃花得氣美人中。嗯,我這株隨風飄委的‘老桃花’,果然是得氣於河東君柳如是啊!”
草衣家住斷橋東,好句輕如湖上風,近日西陵誇柳隱,桃花得氣美人中。這是當年錢謙益擊節稱賞柳如是的桃花詩,並所作的和詩。
柳如是一撇嘴,白了老男人一眼。眼見桌案上的木匣,恨道:“送的何物?黃白汙濁,沒的燻臭了屋子。”說著,她伸手拿起。便要甩到門外。
柳如是出身風塵,社會地位極低,長期受壓抑的她卻又天生性格剛烈,英氣逼人。她無時無刻不在用著種種驚世駭俗的行為和手段來證明自己的價值,嘲諷那些道貌岸然,高高在上的“君子”們的虛偽和無能。為了做到這一點,柳甚至不惜以一死來向世人宣告她的驕傲和勇敢。
“不可。”錢謙益以老年人少有的敏捷抓住了柳如是的胳膊,急聲道:“此乃岷殿下所賞,萬萬不可損壞。”
“岷殿下?”柳如是翻了翻眼睛,想不起是哪位清廷顯爵。手卻沒松。
“皇明朝廷留守岷王爺,岷殿下。”錢謙益解釋著,臉上揚起幾分得意。
“怎麼會?你——”柳如是驚愕莫名,瞪著錢謙益,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就是為夫啦!”錢謙益搶過木匣。撫摸著,長出了一口氣,“殿下恩典,寬容了為夫之前的罪過,並派人延請南下……”
岷藩留守,明軍於西南崛起。對這些訊息,錢謙益和柳如是不是全不知道。只是錢謙益一直聯絡的是鄭成功、張煌言等東南抗清力量。又覺得降清有罪,自慚形穢,哪能腆著臉去投效。
柳如是聽明瞭究竟,驚喜交加,錢謙益能有殿下定論,自己也能從那些汙言穢語中解脫出來。
“殿下賞賜。當仔細收藏,勿使外人知曉。”錢謙益講述完畢,開啟木匣,一樣一樣地將裡面的東西珍重地拿出來。
“這是——”柳如是一把搶過碗大的菱花鏡,左看右看。在鏡子後面看到了小字。
“柳如是,柳如是!頑豔一痕難再惹,餘花誰與問飄零!珠妃賞孺人柳氏。”
“是王妃賞賜妾身的。”柳如是輕輕撫摸著,盯著鏡上小字的眼睛有些溼潤,喃喃道:“還,還封了妾身孺人誥命。”
錢謙益也是吃了一驚,張著嘴巴半晌,說道:“岷殿下確非常人,此等事情——那異族妾侍竟以王妃自稱……”
“異族又何妨,與殿下患難與共,當得名分。”柳如是聯想到自己的出身,不由得有同病相憐的感情,嗔聲打斷了錢謙益的非議。
生曰封,死曰贈。從明代封贈制度看,命婦只有成為妻或母、祖母時,才有可能隨丈夫或兒子受到封贈,同時還必須具備一定的資格。其中一條便是被封贈的婦女必須具備明媒正娶、良家出身等資格。
明媒正娶,主要指受封贈的妻子必須為品官以傳統儀式正式迎娶,處正妻地位。良家出身,即被封贈的女性必須出自清白人家,若是再嫁的寡婦、倡優、婢妾則不得封贈。而孺人雖是命婦的最低等級,卻不忌柳如是的出身,名小實大,且有些驚世駭俗。
錢謙益苦笑著搖了搖頭,不再吭聲,將木匣中的珍玩盡數取出,卻驀然睜大了眼睛,顫抖著手將底下的紙取了出來。
“東林黨禍國論”幾個大字閃花了錢謙益的眼睛,他不敢置信地使勁揉了揉眼睛,再仔細觀看,果然就是這更加驚世駭俗的標題,下面還有一段彷彿開宗明義的簡短文字。
“不畏明論,不懼清議,吸人膏血,啖國正供,把持朝政,濁亂官評,生殺之權不操之朝廷反操彼等,賦稅之柄不操之朝廷而操於彼等,致令蹙額窮困之民欲控之府縣,而府縣之賢否,又由東林操之,何也?撫按皆其門生故舊也。欲控之司道,而司道之黜陟,又由東林操之,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