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降下了黑暗的帷幕,此時,我感到背後有凌亂的氣息。回頭一看,那張臉就在我眼前——光滑的肌膚、靜止而陰森的表情。這個直盯著我的能面具,應該是“小面”吧?代表不知人間疾苦的清純少女。不,不對……心中有個聲音在告訴我,那不是“小面”,而是“增”,那是“增”!
這個人穿著華麗的能劇劇服,手中握著古式大刀。我一往後退!那個能面就發出高亢的笑聲。這時候,音樂盒的音樂又開始響起,彷彿在為他鼓舞壯勢。
你是誰(這是什麼歌)?我想大喊,可是完全發不出聲音,當高亢的笑聲,逐漸變得冰冷模糊時,大刀突然亮光一閃,壓我砍過來。
你是誰?(這到底是什麼歌!)——我大喊,這回,音樂盒的音樂戛然而止,這個人的身體跟舉起來的手,也同時靜止了。白色的能面具像偶人淨琉璃劇中的“かぶ”(kabu,是40種偶人頭形中的一種)”般裂開來,出現了露出尖牙的般若(能劇中的女鬼面具)的臉……
急躁的敲門聲,打斷了我的夢。
夢?剛才那些影像只是噩夢嗎?沒錯,當然是。我用力甩甩頭,把那個咯咯笑個不停的能臉孔甩掉,走下床來。
昨晚,我連睡衣都沒換,戴著手錶就睡著了。看看手錶,時間是早上8點半。也許是錯覺吧,我覺得從百葉窗簾縫隙照進來的光線,比昨天明亮多了。
敲門聲又連響了好幾下。
“來了!”
我用沙啞的聲音回應,門外傳來的場小姐熟悉的聲音。
“我是的場。”
“啊,我馬上開門。”
這個時候,她找我有什麼事呢?我這麼想,腦中已浮現出一個答案。可是,當時我恐怕是半意識地想逃避這個答案。
“不好了,”我一開啟門,的場立刻告訴我說,“甲斐先生死在下面的大廳。”
2
她說槍中跟忍冬醫生都已經趕去現場了;她繼續敲著斜對面名望奈志的門,我繞過她背後,衝出走廊。
通往樓梯平臺的雙開門敞開著,可以聽到在挑高大廳說話的迴音。
我還不知道甲斐是怎麼死的,跑到樓梯平臺時,我把胸部靠在欄杆上,往下看著大廳。甲斐就在我往下看的正下方,臉朝上躺在黑色花崗岩地板上。忍冬醫生蹲在屍體旁,我看到他光禿禿的頭。甲斐身上的砂色對襟毛衣敞開著,手腳無力地伸直著,脖子上纏繞著灰色繩子,繩子的剩餘部分還捲曲盤繞在屍體旁,有相當的長度。
甲斐是用那根繩子上吊死的嗎?我大吃一驚,從欄杆跳開來。仔細一看,我剛才靠著身子的地方,有硬物摩擦過的痕跡,應該就是綁繩子的地方。
想到“自殺”,我悚然兀立在原地。
昨天聽到鋼琴的聲音,跟甲斐一起來這個大廳時,他的表情跟聲調好像還在怕著什麼似的,但是,情緒比幾個小時前衝進大雪的時候平靜多了。如果有人問我,他當時的樣子像是個會自殺的人嗎?我該怎麼回答才好呢?
總之,甲斐幸比古已經死了。霧越邸以“動作”呈現出來的“預言”,第四度成真了。禮拜堂彩色玻璃所產生的白色龜裂,在我腦海中響起劈里啪啦的碎裂聲。
“啊,鈴藤作家。”
聽到名望奈志的聲音,我回頭看。他邊用手撫著蓬亂的鬈毛,邊從走廊走到樓梯平臺。他不安地環視四周,說:“聽說甲斐被殺了?那個兇手到底要殺幾個人才肯罷休呢。”
“好像是把繩子綁在這裡吊死的,”我說著把摩擦的痕跡指給他看,“可能是自殺。”
“啊?”名望驚訝地眨著凹陷的眼睛,“真的嗎?怎麼會這樣!”
他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正要向我走來時,突然低聲叫著“哎呀”,轉了一個方向。“不對,鈴藤,他不是自殺。”名望用很正經的口吻說。
“不對?你怎麼知道?”我問他。
“你來看這個。”
他指著放在樓梯平臺盡頭的四角形陳列箱,裡面收藏著江戶時代的芥子雛跟雛壇。
“這個箱子怎麼了……啊!”
我走到前面一看,頓時覺得全身無力。高度、寬度都約為六七十厘米的陳列箱中,鋪著深綠色毛毯的小雛壇上的“男雛”、“女雛”、“三人官”、“五人囃子”——十個雛人形全都向後傾倒。
“他不是自殺,”名望重複說著,“他是被殺死的,這不是《雨》的第四段歌詞嗎?”
下雨了,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