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各家一畝三分地,土地爺還分個山頭水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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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龍船(13)
麻大柺子就哈哈笑:“十四太爺,多慮了喲——三州六府、遠近百里,長了耳朵的哪個不曉得,這麻溪鋪是十四太爺您龍家的地頭,您算山裡土地爺,我是過路仙,強龍還壓不得地頭蛇,何況我一個拐腳殘廢?——太爺的章程,我麻大柺子守起就是。”
“那就好。”太爺這才收了笑,“卻不知大扛把子大駕光臨,有什麼貴幹?”
“過節。”
“過節?”
“沒錯。不瞞十四太爺,我麻某的幹伢崽今年滿十八,我是專門帶他到麻溪鋪來過節的。”
太爺就問:“卻不知令公子是哪位才俊啊?”
“太爺已經見過了。”
“哦?”
不等太爺往下問,就聽到後面噔噔腳步響:“十四太爺。”
跑上臺的是趙積福,他氣喘神慌心急火燙地也沒看一眼周邊邊有什麼不對頭,衝過來湊起龍太爺耳朵邊就講:“兄弟們打聽過了,剛才那幫子鬧屈子祠的,好像……好像是排幫的人!”
汪兆豐就覺得全身一緊,腦殼頂上轟地一聲好像炸了個響雷!
“不是好像,”一邊的麻大柺子笑嘻嘻接過了話,“本來就是!”
他手往青巖潭裡一指:“看到沒得,最邊邊船頭掌鼓的,就是我的幹伢崽石三怒。我養他到十八歲,就等起看他今天給我拿個頭名回山。”
“哦,是吧?”龍太爺就講,“那——我孫子只好放點讓了。”
“用不著。我養的伢崽,我曉得。”麻大柺子口氣硬邦邦。
兩雙眼珠就相互對起看,兩張臉就相互對起笑。
笑得那麼客客氣氣。
看得那麼假惺惺好像眼睛裡頭都裝了根刺。
只有汪兆豐在一邊,整個人都呆成了一樁木偶。
那一下子,他只覺得兜頭有盆冰水澆下來,澆得他心裡激靈靈地一抖,澆得他木手木腳全身發僵腦殼裡卻突然什麼都清白了。
——他是走過雪峰山販過貨的人,曉得雪峰山北路這方圓百里,水面上的霸主就是沅水排幫,幫主便是個姓麻的,心狠手辣名頭大過天。這回他不照規矩走水路故意躲開排幫,一路上心裡早就唸過幾千幾百道觀音菩薩,保佑讓他莫撞到這傢伙手上。
他沒想到想躲的偏生就躲不過。
這一剎那,他心裡就像打起閃電般,閃過兩張面孔一堆事:
—— 一張憨憨傻傻永遠帶起副老實笑容的臉,那是他僱的那個嚮導老馬勺。
—— 一張悶頭搭腦永遠板起好像別個欠他錢的臉,那是那個雷公寨的田伏秋。
他想起進山僱嚮導的時候,只有這個老馬勺要價便宜一點都不討價還價;
想起每逢走到岔路,老馬勺好像條狗一樣,不是肚子急就是要尋棵樹撒泡尿;
想起客棧馬槽裡那十幾匹突然就病翻了一地的馬;
想起老馬勺一腳踢飛的那幾塊石頭;
想起十里坡上碰到那條蛇的時候,他隱隱感到的什麼不對頭——當時他嚇心嚇膽不曾細想,現在卻突然省過了味——整個商隊那時人人大呼小叫,偏偏沒聽到那個一天到晚嘴巴不歇氣的老馬勺的聲音,那時候老馬勺在做什麼?好像是一個人落起後面,蹲在地上不曉得搞什麼名堂……
他就想起在雷公寨,他剛一喊老馬勺過來,那個田伏秋就毫沒來由硬要趕起他們走;
想起方才田伏秋蹲在路邊邊,神神道道講的那番讓他摸頭腦不著的話;
那番話剛才還讓他疑心這田伏秋是不是腦殼有病,現在卻意味深長有如當頭棒喝讓他猛省……
汪兆豐突然覺得自己蠢得就像頭豬!
伸手一抹,他才發現腦殼上冷汗涔涔已經流成了一片。
他就提醒自己要鎮定,千萬要鎮定莫慌手腳,穩了一穩心思,就向身邊的保鏢一勾手,貼起保鏢耳朵吩咐了幾句,保鏢驀然變色,看了麻大柺子等一眼,就匆匆而去。
麻大柺子的手也不經意地輕輕一揮,他身後,一名挎槍漢子就跟起從另一邊也下了臺。
。。
賽龍船(14)
只有坐在中間的太爺不動聲色。
用不著看右邊的麻大柺子同左邊的汪兆豐,這一刻,他心裡早已是透透亮亮,把今天這出戏的原因猜了個###不離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