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相互看得見,卻人山人海的實在水洩不通難得擠過去,也就只好作了罷,心想等看完龍舟賽,再問她也不遲吧?
再說現在青巖潭裡,十幾條龍舟已然整齊排列,即將開始的比賽也實在是吊起了她全部的興趣,讓她無暇再想別的事情。
船頭鼓手船尾鑼,中間橈手兩排坐,一條條龍舟正整齊待發。
耀武的船和石三怒的船,就在最邊邊上緊挨在一起。
賽龍船(12)
本來倒不是挨在一起的——麻溪鋪的龍船,照例應該排在十八條龍船最中間的好位置,但耀武今天偏不肯,他要等,等在岸上不下水,一直等到十七寨十七條龍船都排好了,等到石三怒的船在最邊邊下了水,他這才招呼橈手們抬船下水,擠進去挨著石三怒放穩了船。
——他早就定了主意,今天偏要跟這個生錯了眼睛的野路貨面碰面較個高低,讓他曉得一下龍大少爺的厲害。
兩條船緊靠一處,中間不過隔開丈多寬,兩個人臉上一根眉毛都看得清白。
耀武就捏緊鼓槌,立起眼睛狠狠地瞪石三怒。
迎著他挑釁的目光,石三怒卻是滿臉寡淡的全不在乎,他個頭本來就高過耀武,這時偏故意仰起個腦殼,眼睛飄飄地彷彿根本沒看見這個人,讓耀武覺得一拳頭猛力打在了棉花垛上,軟軟的,沒得著力處。
耀武就覺得心裡越發窩足了火,就衝著自己的滿船橈手,劣狠狠地吼:
“都支起耳朵給我聽清白,等下,個個給我逮起勁,不逮贏那些不曉得哪條陰溝裡鑽起來的瞎貓野狗子,老子不叫龍耀武!”
“汪老闆請。”
“龍鎮長請。”
汪兆豐到了觀禮臺下,才真真切切感受到這個昨天認得的鎮長十四太爺著實了不得——一大堆本地鄉紳、老闆,外加十幾個寨子的寨首,個個人模人樣看起來不是小角色,但站到他面前,卻低眉順眼,一個個大氣不敢多透一口。他不動步沒一個敢動步,他不登臺沒一個敢登臺。
汪兆豐就提醒自己眼面前是位真正的土地爺爺,提醒自己要恭敬禮讓時刻多矮三分,見太爺客客氣氣請自己先登臺,就趕緊地往後縮,趕緊地讓。
但十四太爺素來禮儀規矩看得重,滿場子只有汪兆豐一個外客,哪有不先敬客的道理?
兩邊就你來我往讓了好幾道,末了還是並肩一同登了臺。
團丁搶上前拉開正中的幾把椅子,太爺先不由分說,硬將汪兆豐按在左手邊的座位上,這才四平八穩,在臺正中的椅子上坐下。
回頭指起右邊另一張空椅子,就招呼著眾人:“各位,坐呀坐呀。”
幾個有資格靠前坐的鄉紳就互相推讓起來,就紛紛地講您先請您先請,講太爺身邊哪是我坐的地方,我坐後頭,您老年紀大,您老坐才是道理,您是太爺的本家本族,您坐才對嘍……
正在這般客套推讓得好像進了君子國,人群后頭,卻嘶啞啞鑽進來一個聲音:
“哎喲,都講斯文啊?那,就便宜我這個不斯文的坐坐吧。”
幾雙手臂粗狠狠把鄉紳們兩邊一扒,四條腰挎短槍、一色玄衣的漢子蠻橫地分開了一條路。
——一個瘦乾乾矮矬矬傲起雙眼睛的瘸腳殘廢就出現在眾人面前。
捏起根柺棍,拖起條拐腿,他大模大樣歪上來,一屁股就坐在了太爺右手邊的空椅子上。
汪兆豐就看到身邊的鄉紳、寨首們悚然變色,看到幾個捱得近的掌櫃嚇得當時就往後縮,看到太爺身邊幾個團丁伸手就按住了槍,看到一座臺上好像突然撞邪鬧了鬼,一下子嚇心嚇膽,人人屏氣!
連太爺的眉心都壓不住一跳!
“麻大扛把子?”
瘸腳手一拱:“十四太爺。”
汪兆豐雖不曉得來的是個什麼角色,但只要沒瞎了眼睛都看得出,這瘸腳殘廢來者不善,他的名字在這裡,顯然如雷貫耳,令人聞風色變。
太爺倒是飛快地恢復了平靜,笑吟吟拱手還禮:“今天這是什麼風,居然把大扛把子吹起我麻溪鋪這小碼頭來了?”
瘸腳也滿臉笑:“端午節,刮南風嘛。”
太爺就擺起一臉的驚訝:“天坑嶺在西,麻溪鋪在東,南風颳得麻爺動,倒也怪了。”
瘸腳講:“聽十四太爺這個口氣,這麻溪鋪,我麻大柺子是來不得?”
“豈敢?大扛把子縱橫湘西,哪個熊心豹子膽敢攔您的大駕?”太爺臉上掛起笑,口風卻硬硬地一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