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從富足到寒酸
1929年10月中旬,展現在一箇中產階級普通美國人面前的,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繁榮興旺的遠景。上一年,剛剛走馬上任的赫伯特?胡佛總統曾一本正經地宣佈:征服貧窮不再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幻想,“我們尚未達致目標,但我們有機會沿襲過去8年的政策,繼續向前,在上帝的幫助下,我們很快就會看到,把貧窮從這個國家驅逐出去的日子就在前頭”。這是一項莊嚴的經濟許諾,其中混雜著很快就會被通俗歷史學家稱之為“美國夢”的那種東西。更加自鳴得意的是,歐文?費希爾和其他洞悉華爾街秘密的經濟學家們都信誓旦旦地向老百姓保證:他們正在凝望一個繁榮的“永久性高原”。
這塊富庶的高地——比古老的新教徒讚美詩所珍愛的“樂土”更切實——看上去應該是一場始於內戰時期的工業大發展的最終勝利。美國最近這場戰爭的結果,已經出現在大規模生產的力量中,混合著新技術的奇蹟。甚至就在眼下,1929年10月的第三週,有總統及其他名流出面捧場,亨利?福特正在主辦“電燈發明50週年慶典”,以紀念愛迪生和白熾燈的50歲生日。摩托車、浴缸、電冰箱、收音機,都是進步的試金石。在時尚和廣告的刺激下,要想跟上潮流,所需要的行頭不亞於最新潮的模特兒。營銷手段帶來的壓力,甚至慫恿人們購買雙份的奢侈品——每間車庫裡兩輛汽車——在消費市場上,已經顯示出過度的徵兆,這倒不是因為所有美國人都在貪婪地吞噬俗世的商品,而是因為購買力的不均衡。
國家的政策和制度,與繁榮的中產階級緊密糾纏在一起。1929年夏天,一位觀察者寫道:“郊區社群是美國佔支配地位的群體。”某些組織——共濟會、商人午餐俱樂部、退伍軍人協會之類——的團結和友誼所面臨的越來越大的壓力,以及其他像反沙龍聯盟這樣的組織所面臨的道德麻煩,導致了嚴格的管制,他擔心,這預示著“滋生未來法西斯黨的群體,如果真有法西斯黨的話”。巴位元①沒準脫掉了他整潔的綢衫、換上了褐色或黑色的,亦未可知;但是,對一致性——就其對物質成功的促進而言——的膜拜正大行其道。科頓?馬瑟、本傑明?富蘭克林、彼得?帕利和霍勒斯?格里利想必會懂得這個時代的精神,即使吃苦耐勞、集腋成裘的古訓似乎已經被快速致富的捷徑所取代。
1929年1月,這十年最有活力的週刊《時代》(Time)雜誌向沃爾特?P。 克萊斯勒歡呼致敬,推選他為“年度人物”,因為在過去12個月裡,他把普利茅斯和迪索托牌汽車介紹給了公眾,以1。6億美元買斷了道奇兄弟公司,並開始建造“世界最高的摩天大樓,一幢68層的巨人”。眼下,在1929年10月14日《時代》週刊的封面上,出現了小威廉?裡格利的面孔,接下來連續幾周依次在封面上露臉的是:哈里?R。 古根海姆、伊瓦?克魯格、塞繆爾?英薩爾和托馬斯?W。 拉蒙特——全都是英雄。華爾街崩盤之前的最後一期《時代》週刊登載了新創刊的《財富》(Fortune)雜誌(以“絕無僅有的一年10美元的價格”)長達3頁的宣言,宣稱“人們普遍同意這樣一句老生常談:美國的偉大功績就是商業”。另外幾幅大廣告是巴布森的《報告》(Reports)(“你的美元——你是否在連續而有效地工作?”),漢密爾頓牌手錶(“你能告訴一個成功的男人他實現成功的時刻麼?”),羅伯特?I。 沃肖的新書《華爾街的故事》(The Story of Wall Street)(“這些巨人正從本書的字裡行間闊步走過,……就像中世紀的冒險家一樣。……丹尼爾?德魯、吉姆?菲斯克、傑伊?古爾德、範德比爾特、希爾、哈里曼……以及很多其他人,他們的豐功偉績令舉國震驚”),以及一家到1932年破產時留下了數百萬未付債券的投資公司S。 W。 施特勞斯公司(“他把他微薄的收入投入到穩妥可靠的優質證券中”)。它們代表了連續不斷地擊打普通讀者心靈的刺激物。
大多數在1918年的“自由公債”中購買自己平生第一筆債券的美國人,都轉向了更具投機性的股票。廣告誇耀的是高價格,而不是便宜貨——從派克大街上價值45;000美元的公寓和配備“克雷恩牌路易十六酒店金質器具”的浴室,直到價值2。50美元的口紅和價值50美分的剃鬚刀——為掙錢容易的一代人設定節制消費的標準。在這場向永久性繁榮高地攀登的比賽中,要想跟上趟,股票市場是顯而易見的交通工具。1920年,美國有29;609個股票經紀人,十年的時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