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作為一個窮人家的孩子,他很知足,很感恩,他所期望的,只是踏踏實實地為國為民做幾件事而已。
所以當“庚戌之變”後,仇大將軍要開“馬市”再次妥協退讓的時候,楊繼盛當即站出來,憤然上書,反對馬市。
仇鸞十分惱火,就告了楊繼盛的黑狀,將其關進詔獄,並貶官發配偏遠地區狄道。
狄道十分荒涼,少數民族聚居,本地人不愛好讀書,只喜歡鬧事,到這裡做官基本相當於勞改。
然而楊繼盛毫無畏懼,因為他是一個簡單的人,用簡單的方式,過簡單的生活。
他吃粗茶淡飯,住簡陋的房子,教當地人識字讀書,解決紛爭,不收一文不取一物,連蠻夷之地的鄉民也被他感化,大家都稱他為“楊父”。
居廟堂之上,處江湖之遠,皆憂其民者,方可為官。
不久後,仇鸞密謀敗亡,嘉靖想起了楊繼盛的忠言,便詔令他復官,先升他為知縣,一月後升南京戶部主事,三天後升刑部員外郎。
坐著直升飛機的楊繼盛還沒有到頂,很快他又回到了京城,這一次他的任職地點是兵部武選司。
兵部最窮的地方是職方司,而最富的無疑是武選司。武將升遷謫降,手中大筆一揮即可,又閒又富,肥得流油。
而毫無背景的楊繼盛之所以能夠得到這個職位,完全是因為嚴嵩的推薦。
嚴嵩之所以保舉楊繼盛,自然不是欣賞他的正直無私,只是因為仇鸞是他的敵人,而楊繼盛曾經反對仇鸞,在他看來,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朋友。
可是嚴嵩並不知道,在楊繼盛的敵人名單上,仇鸞只排第二,第一名的位置一直是留給他老人家的。
嚴嵩認為自己能夠利用楊繼盛與仇鸞的矛盾,能夠用官位和利益收買這個人,能夠將他收為己用,然而他錯了,因為他並不瞭解楊繼盛。
這是一個沒有私仇的人,他的心中只有公憤,即使整他個人,只要有益國家,他也毫無怨言,此即所謂大公無私。
大私無公的嚴嵩自然是無法理解這種品格的,他正在家裡等待著新同黨的加入,卻沒有想到,毀滅之路已然就此開啟。
當嚴嵩自信十足的時候,楊繼盛卻已看清了事情的真相,朝局黑暗、民生凋敝,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是嚴嵩,這位本應用心勤政的內閣首輔貪汙受賄、結黨營私,幹過的好事可謂罄竹難書(不是寫不完,是不太好找),心中裝著他自己,唯獨沒有全世界。
於是楊繼盛決定上書彈劾這個人。
在明代,彈劾可謂是家常便飯,比如你看某人不順眼,可以上書彈劾,和某人有仇,可以上書彈劾,政治鬥爭需要,可以上書彈劾,閒來無事找點活幹,也可以上書彈劾。彈劾的理由也是千奇百怪,比如不講個人衛生、衣服沒穿對、腰帶沒繫好,長相難看也可以彈,總之是隻要想得到,就能彈得了。
而在這種環境下,明代的官員們已經養成了習慣,大凡一個官員幹到三品副部級,如果檔案裡沒有十幾份彈章,那就是件極不正常的事情。
你彈劾我,我彈劾你,幸福的日子一天天地過,幾十年混下來,一次也沒被彈劾過的,不是人,是神。
在彈劾如吃飯穿衣的時代,平凡而不起眼的楊繼盛卻因此萬古流芳,是因為他使用了最為特別的一種彈劾方式——死劾。
在很多情況下,彈劾是一種政治手段,是為了達到某種目的,大家同朝為官,混個功名也不容易,彈劾貪汙,下次就少貪點,彈劾禮儀,那就注意點形象,就算是彈劾長相不佳,最多不過是去整容,你來我往,相敬如賓。
而死劾,並非是簡單的文書,它是一種態度,一種決心,彈劾的罪狀是足以置對方死地的罪名,彈劾的物件是足以決定自己生死的人,彈劾的結果是九死一生。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以生命為賭注,冒死上劾,是為死劾。
死劾,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若非殺父之仇、奪妻之恨這類的糾紛,是斷然不會有人用這一招的,嚴嵩沒有殺楊繼盛的爹,更不會搶他的老婆,相反,他提拔了楊繼盛,並希望將他收入門下。
然而楊繼盛拒絕了升官發財的機會,他已經下定決心,死劾嚴嵩。
嚴嵩不是他的仇人,他卻依然不忿,為夏言不忿、為朝局不忿、為死在蒙古馬刀下的萬民不忿,為天下不忿!
以天下為己任者,是然。
他並非不知道這樣做的下場,沈鏈的遭遇就在眼前,並非沒有人勸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