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兩斤白酒,根本不夠我們喝的。
外面冷,小飯店裡面卻氣氛熱烈,鄰桌都是知青,他們在發洩怨憤。一個北京知青不滿地說:“我們那個農場,簡直把知青當成了勞改犯,剛一到,就給我們下馬威,說什麼;不管你們造反有多大功勞,到了農場,一切都要服從命令,聽指揮。是龍給我盤著;是虎給我趴著;好好接受再教育。你聽有多反動!簡直把我們造反派當成反動派了。”“你們幹嘛不上告?”一個天津知青問。“沒用。上哪告去呀?總場分場上上下下都穿一條褲子,想蹦也蹦不起來。”這幾個知青都喝多了,在小飯館裡吵吵巴火,盡情發洩心中的憤懣。
老人家這‘知青政策’真高,總算把脫韁的野馬又圈了起來。這些知青並不一定意識到這一點,而是堅定不移地‘毛主席揮手,我前進’!
出了山鄉飯店,我們有感而發。王科長說:“農場過去歸勞改局管轄,管理人員都是‘管教員’,訓慣了勞改犯,對知青還算客氣的呢。”蘇明也說:“真該管管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紅衛兵。”婦科華大夫說:“這些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生活的深淺。昨天我接待了一個十七歲的女知青,一檢查懷孕五個月了。還滿不在乎,孩子的父親是誰都不知道。”蘇明插嘴道:“兵團農場還算不錯,一個月有三十多塊錢工資。我那小姑子去了同江插隊落戶,一年連個口糧也掙不回來,還讓家裡給她郵錢呢!”華大夫說:“。這幫十幾歲的孩子,都是父母的心肝寶貝,拋家舍業的,來到北大荒,真不容易。尤其是女孩子,她們哪受過這種苦!?”蘇明說:“想當年,這些孩子何等驕橫;也該讓他們嚐嚐‘接受再教育’ 捱整的滋味。”我有些酸楚,想起自己,當年十六歲闖關東,七災八難的,總算熬了過來,多不容易啊。不禁有些‘同病相憐’ 之感;“這些知青背井離鄉,乍到這麼艱苦的環境,一時適應不了。也是可以理解的。”王科長說:“我們不必杞人憂天了。一切都聽毛主席安排吧。”
(30一173)
又是個風雪瀰漫的天氣。傍黑時,接到電話;東安屯一個五保戶快不行了,讓我們前去救治。又是暴風雪天,我們對出門都有些打怵。
醫療隊的男人只有我們三個,蘇明年紀大,所以夜間往診都由我和王科長陪同。我們和內科楊大夫坐上‘雪爬犁’冒著風雪出了門。
雪越下越大,風越吹越冷,只見白茫茫的一片,連路都分辨不清。馬不知啥原因驚著了,飛奔亂跑起來,爬犁好懸栽入溝裡。在東安屯的西頭,我們進了一所低矮的草房。
屋裡陰冷,沒有一點暖意,炕頭蜷縮著一個老大娘,頭髮花白,呼吸急促,表情痛苦。我們來過幾次,她原先診斷‘肺心病’,但治療效果不好,經過會診分析,確診為癆型克山病。按哈醫大於維漢教授的治療常規,給她靜脈推注了‘毒毛’和‘氨茶礆’,爾後又給了大量的維生素C,一次就用四克,這是目前搶救克山病最有效的靈丹妙藥。老大娘的病情穩定了許多。這麼一個孤寡老人重病纏身,連個陪伴的人都沒有,真令人耽心哪。老大娘眼眶裡滾動出淚珠,張了張口,什麼也沒說出來。
楊大夫到灶間燒上了火,煙氣嫋嫋,屋子裡才有了一絲暖意。風雪中又衝進個人來,眉毛鬍鬚都掛滿了‘白霜’。衣服上都是雪花,他跌跌撞撞地進了屋,我認出是屯東頭的張老漢。他涕流淚下地說:“可找到你們了。”王科長問:“誰有病了?”“還不是我那兒子。”“咋的了?”“一陣一陣的抽,一抽就背過氣去。”王科長有些為難地說:“你們倆個去看看吧。我留下看著大娘的靜點,靜點完了我就過去。”我和楊大夫踩著齊膝深的雪,好不容易到了老張家。老張是遼寧逃荒來到這裡的‘盲流戶’。五十歲時,才娶了個殘疾婦女,給他生了個兒子。晚年得子,老張頭把兒子看成了心肝寶貝,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掉了。楊大夫給孩子檢查了一下;大腦門、雞胸、肋珠都十分明顯,不用說是佝僂病。缺鈣的孩子抵抗力低,一發燒感冒就容易引起肺炎,高燒而引發抽搐。
這裡的農村孩子都有不同程度的缺鈣,可能是光照時間太短的原因。我們只能對症處理,先控制抽搐。楊大夫從急救箱裡拿出兩支十毫升的葡萄糖酸鈣,一看全凍成了冰渣。一問,又沒有熱水,我讓老張頭趕快燒水,一邊給孩子先紮了幾個穴位。等熱水化開了藥,注射之後,孩子就安靜的睡了。老張頭不斷的唸叨:“謝謝大夫。”抱歉地說:“家裡拿不出什麼東西,喝碗熱水吧。”我這才環視一下這低矮的小房,空空如也。除了一個小飯桌,什麼傢俱也沒有,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