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曲麼?沉默。熟悉的沉默。快要記憶不清的沉默。
纏繞紫色絲巾的鄰座女子沒有開口說過話。從上飛機開始她就一直寂然無聲。她似乎可以聽見外界的聲音,聽覺應當沒有問題。那麼問題就出在產生聲音的途徑上。螞蟻用觸角進行社會交往,人則透過說話進行。我們不是隻有語言這麼一種溝通手段,但語言畢竟是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方式,失去它有種種不便。人不會無緣無故地失去語言。
我一邊喝咖啡一邊繼續思考關於說話的問題。
失語的原因大致可以分為生理性的和心理性的,亦有人說心理性失語大多由器質性因素所造成。但是兩者的根本問題不一樣。因為語言和聲音是兩回事,所以不能說話與無法發聲也是兩回事。她不開口是不能說話還是無法發聲呢?產生的結果,即她寂然無聲這一點而言,兩種因素似乎差別不大,都是失去一種與人交流的方式。
那麼,合理解釋是什麼呢?
也許她不過是不想在乘飛機旅行的時候和陌生人說話。可以理解。有人在心情不好的時候不想說話,有人在心情不錯的時候不想說話,世界上不想隨便和人說話的人也為數不少。說話是個人的事,與他人無關。我想起了記憶中某個人的寂然無聲。像她那樣輕言寡語的人世界上少之又少。況且她沉默時的微笑十分動人。現在我已經不確定自己究竟是喜歡她的微笑還是沉默。也許都喜歡。
乘務員開始送上中法文對照的選單,她從選單上點了一份三明治套餐。我要了份法式牛扒套餐。飛行套餐的味道只能說是湊合。飛機上還免費供應泡麵。但我最不喜歡的就是在旅途中聞到泡麵的味道。飯後我起身去了趟洗手間,回來接著讀圖爾尼埃的小說。
飛至西伯利亞上空,客機遭遇到了亂流。遍野雪光照得機艙內異常明亮,舷窗結著冰霜,冷意不覺來臨。行李櫃沒有關好,掉下了兩件行李,還好沒有傷到人。機身顫動的時候,鄰座的女子用力握住了我的右手。我向一旁看去,正好碰上她的目光。她的目光並不顯得慌亂,似乎更像是在詢問我什麼。過了會,她閉上了眼睛,手略微鬆了鬆,隨後又更緊地握住了我。
好像過了很久以後,客機才擺脫了亂流。機身不再無節奏的抖動,恢復了平穩。機上廣播用法語和普通話各播報了一遍飛機已恢復正常飛行的訊息。客艙裡有如釋重負的喧譁。幾名乘務員在整理零亂的客艙,臉上的笑容看起來也是由衷綻放。透過舷窗往外看去,陽光將雲流漆得流金爍銀,如同明信片上的照片一般亮麗。
我解開安全帶,彎腰去拾掉在地上的小說。座位下有兩本書,除了圖爾尼埃的小說外,另一本是阿波利奈爾的詩集。詩集的扉頁上用藍色墨水筆寫著 “Violetto”,筆跡柔順娟秀。我拾起詩集,把它還給了鄰座的女子。
“謝謝。”她輕聲說。
原來她是可以說話的。我在心裡暗暗嘆息了一聲。
“不用謝。”
“剛才,請您原諒。”她說。
“原諒什麼?”我有點不明白。
“遇到亂流的時候,我有點緊張,不小心握住了您的手。”她似乎非常介意地說,“我一緊張就容易抓住什麼不放。”
“那沒什麼。”我說,“剛才我也很緊張。”
“可是你看上去好像非常鎮定的樣子。”
“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搖了搖頭,說,“這是我第一次坐飛機碰到亂流。”
她微笑了一下,抬起左手把垂落的鬢髮撥到耳後。這個動作給人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大概所有留長髮的女孩都有這個習慣動作吧。她的頭髮在腦後紮成了一條馬尾辮。馬尾辮的末端稍稍翹了起來,那翹起來的方式很難使人不心生好感。
女子低頭翻了幾頁詩集,彷彿想起來什麼似的抬起頭,問我:“您是去巴黎旅行嗎?”
“基本上是的。”我說,“你也是嗎?”
“不,我是回家。”她說,“我住在巴黎。”
客機再無廣播響起,顯然飛行狀況良好。緊張的情緒緩解後,多數旅客選擇在座位上閉目養神,艙內顯得十分安靜。按旅程來算的話,現在應該已經到達地理意義上的歐洲。從視窗向下看去,一望無際的平原被道路線條分割得整整齊齊,紅色屋頂的矮房像蛋糕上的果脯般點綴其中。如同油畫一般漂亮的風景。
鄰座的女子看見我讀的是法語原版小說,於是問我是否會說法語。我告訴她自己在大學時學的是法語專業。我本來以為她和我一樣是去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