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一塞。李治迷迷糊糊的順手接過了那刀子。
吉兒在屏風之後聽到這擾攘之聲,雖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卻也猜到了幾分,一顆心砰砰亂跳,不由得想:“原來他真的如此不願立李治,事到臨頭還是想鬧出些枝節來。我……我這般逼他,是不是錯了呢?我這樣只顧著為了恪兒,是不是對他太自私了呢?”
長孫無忌跪下道:“皇上千金之體,豈可行此愚夫愚婦自殘肢體之舉?皇上雖是感懷兄弟、父子之情,但若因此而令後世無知小兒誤以為皇上這是昧於私情而輕賤這關係社稷之軀,豈不有損皇上聖賢清名?”
吉兒一聽,不由得暗暗感慨,想:“果然這天下最摸透李世民腑肺的就是長孫無忌!他知道世民最重身後令名,一提這玩意兒世民就會屈服。唉,偏偏世民對他還這般深信不疑,他還豈有不將世民控制於股掌之理?”
果然聽得李世民道:“朕為一時衝動所制,致有此妄行,諸位莫要見怪。”
眾臣忙連聲謙謝。
又聽李世民嘆道:“只是朕確是為立儲之事所苦,眾卿家對此事有何見解,何不直言?”
殿內靜了一忽兒。只聽長孫無忌堅決的聲音響起:“朝中大臣對此事的見解,皇上早應明白,又何必再出言相詢?只是立儲之事非同小可,當由皇上一人聖躬獨裁。應該是皇上先坦陳心中見解,讓臣等領受旨意才是。只要是合於聖賢之道,臣等自然凜遵所命、萬死不辭!”他這話說得雖是委婉,分明卻是在暗示:我們都是同意立李治的,就只你李世民自己不肯,還在多方阻撓罷了。你做皇帝的若是一意孤行,我們做臣子的當然也沒有辦法抗旨,但你不聽勸諫,那就是不合聖賢之道了。
長孫無忌話音落下,殿內又是一片沉寂。吉兒只覺這寂靜中似含無盡的殺機,鎮得人喘不過氣來。她在心中暗暗的祈禱:“答應他吧,世民!答應他吧,世民!”
似乎已過了一輩子那麼長,才終於聽到李世民沉鬱的聲音響起:“朕欲立李治為儲。”她長長吁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雙手不知不覺間已捏成兩個拳頭,這時輕輕的鬆了開來。
卻聽長孫無忌冷冷的道:“臣等領受聖意,如果有誰膽敢反對或再起異心,請皇上授臣以鎮壓懲處之權!”
吉兒聞言大驚失色,想:“天!你這不是在公然威脅世民?以他那剛強激烈的性子,又怎肯如此受人要脅?”她知道說不定李世民馬上就會發作出來、推倒前言與長孫無忌翻臉。二人一旦撕破了麵皮爭吵,李世民便決不會再立李治為太子,長孫無忌也一定從此深恨李恪。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她急中生智,“吭哼”的咳嗽了一聲。這時殿中正一片死寂,各人的神經崩得正緊,這一聲咳嗽雖輕,但立時人人都聽見了,目光一齊向屏風方向望去,心中都是驚疑不定,想:“怎麼屏風後面有人在偷聽?這等機密之事怎能被不相干的外人聽去?若這人不是不相干的人,怎地我們不知道?他怎麼又要躲在屏風後面,如此鬼鬼崇崇?”
眾大臣心念未完,已聽到李世民心平氣和的道:“雉奴,你舅父已經答應你了,還不快快叩謝他?”
那邊李治順從地向著長孫無忌納頭而拜。長孫無忌忙伸手扶起他,道:“一切全賴皇上聖意獨斷,臣只是奉旨行事,何功之有?”
李世民當下命長孫無忌起草聖旨,立李治為太子,並任命長孫無忌為太子太師、房玄齡為太子太傅、徐世績為太子詹事、褚遂良為太子賓客,並一律加授“同中書門下三品”(注:即為實質宰相)。
諸事完畢,長孫無忌等退下去頒佈聖旨,李治正想也跟著辭退,卻給李世民留了下來。李世民回頭叫道:“楊妃,你出來。”
吉兒一怔,想:“為什麼還叫我楊妃?”但李世民已叫了出口,她欲再假裝不在場亦不可得,只好從屏風後轉出來,一抬頭間,只見李世民身邊垂手恭立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果真生就一副蒲柳之姿,臉色如長孫無垢一般幾乎蒼白如紙;眼睛細長,倒還有幾分象李世民,但眼神躲閃怯懼,哪裡有半點他父親少年時的那份奕奕神采。她見過李家的人並不算多,計有李淵、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等,樣貌形相雖不盡相同,但都是身強體健之人,李世民和李元吉兩兄弟多在戰場之上,更是頗有驍悍之態。但眼前這李治一副弱質纖纖之貌,當真比女子還要柔和溫婉,無怪乎李世民會對他如此放心不下。
李世民一手拉著吉兒,對李治說:“她是誰,你知道吧?”
李治道:“是。楊妃娘娘是吳王恪哥哥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