頡利又是一聲長嘆,道:“阿燕!你怎知道我這做大汗的難處?那一勇之夫心無掛礙,自是可以不畏一死。但我呢?我可是堂堂突厥可汗,這條性命不止是我一人所有,還關乎突厥全國的安危啊!你倒細想一下,一旦我死在這裡,突厥便群龍無首,李世民要全殲我軍,豈不是輕而易舉?今次我們盡抽全國兵力南下,這裡的兵馬便是主力。主力一殲,突厥就只剩突利那二萬餘人。且不說突利對那李世民只會搖尾乞憐,不會與他對敵;就算突利忽然良心發現,不甘於受李世民擺佈,但他只有二萬餘人,又怎能跟李世民抗衡?若李世民一滅了我後,乘勝揮軍殺入漠北,這突厥便會旦夕之間亡於他手,我就成了葬送突厥的亡國罪人啦!”
燕兒聽得一顆心砰砰亂跳,道:“當真……當真會是如此?”
頡利道:“你自己跟李世民也相處過很長的時候了,應該比我更瞭解他的為人。當初他們在太原起兵,只因我國勢大,這才萬般無奈的臣服於我們近年我軍多番南侵,索要金寶,李世民對我突厥已恨之入骨,豈有不欲傾覆我國之理?他處心積慮,安插突利這枚棋子,由來已久,難道會放過這置我於死地、一戰而蕩平漠北的天賜良機?”
燕兒驀地想起那次在追趕劉武周軍隊的路上,李世民洩露出不甘臣服於突厥的切齒痛恨之色,不由得寒毛倒豎,想:“父汗所言不差!若我突厥亡於他手,只怕全國上下都會給他屠戮殆盡,一個活口都不留!”
頡利看出她已動心,忙“嗵”的一下跪在她面前,抱著她的腿,哭道:“阿燕!你是突厥公主,你不能置突厥這許多人的性命於不顧啊!父汗知道你很受委屈,但事到如今,除此之外又能怎樣呢?難道你忍心看到這裡八萬多人陪我們父女同死?難道你忍心看到突厥立國百年,就要在今日毀於一旦?”
燕兒扶著頡利雙臂,淚如泉湧,只哽咽出一句:“父汗!”
頡利道:“父汗養育了你這麼多年,從來對你都是有求必應,本也沒想過非要你為父汗做些什麼不可。但如今實在是非比尋常,突厥存亡便繫於你一人之身,父汗實在是為了突厥而求你啊!”
燕兒轉眼望向窗外,巍峨的長安城牆如一龐然大物,正俯身向她猙獰而笑,象在說:“你逃不過的,你逃不過的!”她眼前一陣昏黑,只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奇怪的響起:“好吧,我什麼都依您!”
當頡利的使者將求和的條件說出來時,殿上眾人都驚呆了,心中均想:“這是什麼意思?頡利要將女兒阿史那燕下嫁和親?求的卻只是金寶百車、美女百名,還說是聘禮而已,並非講和的饋贈。這跟以前可大不相同啊!我大唐豈不是佔足了面子?”都覺此議於己方大為有利,但此事涉及皇帝私事,誰也不敢妄置一詞。
李世民一聽,也是錯愕萬分。在他內心深處,實在是再也不想見到燕兒!只要一想起那天她割袍斷義那一幕,就已夠他羞愧無地上好半天了。他只盼儘快忘卻此事,最好是這世上從沒有過這麼一個人。誰知今天頡利竟以她來求和!這真是匪夷所思之事。
他看看眾臣,見人人面上均是古怪之極的神色,知道燕兒以前隨他在軍中,不少舊屬都清楚他二人之間的事,不禁臉上一陣發燒,尷尬萬分。但隨即警醒:“國家大事,切不可與兒女私情混為一談!”於是定一定神,面色一正,道:“各位看該怎麼辦?接不接受突厥的請和?”只見眾人都拼命低著頭,雙眼只往腳尖上望,知道不會有人主動開口的,索性便點名,道:“如晦,你說呢?”
杜如晦結結巴巴的道:“依……依微臣之見,頡利……這樣請和,以……公主來歸,這個……實在是非同尋常……”他喘了一口氣,漸漸寧定心神,稍稍流利起來,“想來他是為了表示誠心與我國和解之意。至於應否接納,這個……自然應由皇上聖躬獨斷!”
眾人聽他這麼說,都是深以為然。大家都知道燕兒乃頡利的掌上明珠,寵愛異常。他這麼捨得將她下嫁與李世民,那確是真心誠意的願與大唐消解過去的恩怨。燕兒此次來歸,情況與當年她領突厥騎兵聲援唐軍之事大不一樣。那次頡利是派她來代表突厥對大唐施之以恩,這回卻是差不多等於是遣女為質,這一尊一卑之間,相去何止道里計?頡利以後若再起異心,侵犯唐境,燕兒就不免會死於非命,他豈能不有所顧忌?
李世民“嗯”了一聲,卻沒接過他的話頭。杜如晦等了一會兒,不聞他開口,便又續道:“以今日之勢,我軍似是稍占上風。但突厥還有二萬餘兵馬在馬邑那邊,數日之間便可趕到救援頡利。其時恐怕我軍在外包圍的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