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地方使她比較安心,仿彿加入了人群的行列。
小赫胥黎與十八世紀名臣兼作家吉斯特菲爾伯爵都說性的姿勢滑稽,也的確是。她終於大笑起來,笑得他洩了氣。
他笑著坐起來點上根香菸。
“今天無論如何要搞好它。”
他不斷的吻著她,讓她放心。
越發荒唐可笑了,一隻黃泥罈子有節奏的撞擊。
“噯,不行的,辦不到的。”她想笑著說,但是知道說也是白說。
泥罈子機械性的一下一下撞上來,沒完。綁在刑具上把她往兩邊拉,兩邊有人很耐心的死命拖拉著,想硬把一個人活活扯成兩半。
還在撞,還在拉,沒完。突然一口氣往上堵著,她差點嘔吐出來。
他注意的看了看她的臉,彷彿看她斷了氣沒有。
“剛才你眼睛裡有眼淚,”他後來輕聲說。“不知道怎麼,我也不覺得抱歉。”
他睡著了。她望著他的臉,黃黯的燈光中,是她不喜歡的正面。
她有種茫茫無依的戚覺,像在黃昏時分出海,路不熟,又遠。
現在在他逃亡的前夜,他睡著了,正好背對著她。
廚房裡有一把斬肉的板刀,太沉重了。還有把切西瓜的長刀,比較伏手。對準了那狹窄的金色背脊一刀。他現在是法外之人了,拖下樓梯往街上一丟。看秀男有什麼辦法。
但是她看過偵探小說,知道兇手總是打的如意算盤,永遠會有疏忽的地方,或是一個不巧,碰見了人。
“你要為不愛你的人而死?”她對自己說。
她看見便衣警探一行人在牆跟下押著她走。
為他坐牢丟人出醜都不犯著。
他好像覺得了什麼,立刻翻過身來。似乎沒醒,但是她不願意跟他面對面睡,也跟著翻身。現在就是這樣擠,像罐頭裡的沙丁魚,一律朝一邊躺著。
次日一早秀男來接他,臨時發現需要一條被單打包袱。她一時找不到乾淨的被單,他們走後方才趕著送被單下樓去,跑到大門口,他們已經走了。她站在階前怔了一會。一隻黃白二色小花狗蹲坐在她前面臺階上,一隻小耳朵向前摺著,從這背影上也就看得出它對一切都很滿意,街道,晴明的秋天早晨。她也有同感,彷彿人都走光了,但是清空可愛。
她轉身進去,鄰家的一個猶太小女孩坐在樓梯上唱唸著:“哈囉!哈囉!再會!再會,哈囉!哈囉!再會!再會!”
之雍下鄉住在鬱家,鬱先生有事到上海來,順便帶了封長信給她,笑道:“我預備遇到檢查就吃了它。”
九莉笑道:“這麼長,真要不消化了。”
這鬱先生倒沒有內地大少爺的習氣,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說話也得體,但是忍不住笑著告訴她:“秀男說那次送他下鄉,看他在火車上一路打瞌睡,笑他太辛苦了。”
九莉聽了也只得笑笑,想道:“是那張床太擠,想必又有點心驚肉跳的,沒睡好。”
那次在她這裡看見楚娣一隻皮包,是戰後新到的美國貨,小方塊軟塑膠拼成的,烏亮可愛。信上說:“我也想替我妻買一隻的。”
“鄉下現在連我也過不慣了。”他說。
她一直勸他信不要寫得太長,尤其是郵寄的,危險,他總是不聽,長篇大論寫文章一樣。他太需要人,需要聽眾觀眾。
她笑向楚娣道:“邵之雍在鄉下悶得要發神經病了。”
楚娣皺眉道:“又何至於這樣?”
鬱先生再來,又告訴她鄉下多一張陌生的臉就引起注意,所以又擔心起來,把他送到另一個小城去,住在他們親戚家裡。
蕊秋終於離開了印度,但是似乎並不急於回來,取道馬來亞,又住了下來。九莉沒回香港讀完大學,說她想繼續寫作,她母親來信罵她“井底之蛙”。
楚娣倒也不主張她讀學位。楚娣總說“出去做事另有一功”,言外之意是不犯著再下本錢,她不是這塊料,不如干她的本行碰運氣。
九莉口中不言,總把留學當作最後一條路,不過看英國戰後十分狼狽,覺得他們現在自顧不暇,美國她又更沒把握。
“美國人的事難講。”楚睇總是說。
要穩紮穩打,只好蹲在家裡往國外投稿,也始終摸不出門路來。
之雍化名寫了封信與一個著名的學者討論佛學,由九莉轉寄,收到回信她也代轉了去,覺得這人的態度十分謙和,不過說他的信長,“亦不能盡解。”之雍下一封信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