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也是——!叫他來不來。倒像有什麼事心虛似的。”又道:“叫我們做親戚的都不好意思。”
乃德喜歡連名帶姓的喊他,作為一種幽默的暱稱:“盛九林!去把那封信拿來。”他應了一聲,立即從書桌抽屜裡找到一隻商務化的西式長信封,遞給他父親,非常幹練熟悉。
有一次九莉剛巧看見他在一張作廢的支票上練習簽字。翠華在煙鋪上低聲向乃德不知道說了句什麼,大眼睛裡帶著一種頑皮的笑意。乃德跳起來就刷了他一個耳刮子。
又有一回又是“叫他不來”,韓媽與陪房女傭兩人合力拖他,他賴在地下扳著房門不放。
“唉哎噯。”韓媽發出不贊成的聲音。
結果罰他在花園裡“跪磚”,“跪香”,跪在兩隻磚頭上,一枝香的時間。九莉一個人在樓下,也沒望園子裡看。她恨他中了人家“欲取姑予”之計,又要這樣怕。他進來了也不理他。他突然憤怒的睜大了眼睛,眼淚汪汪起來。
鄧升看不過去,在門房裡叫罵:“就這一個兒子,打丫頭似的天天打。”乃德也沒怎樣,隔了些時派他下鄉去,就長駐在田上,沒要他回來。老頭子就死在鄉下。
九莉在銀暗的大房間裡躺著看書,只有百葉窗上一抹陽光。她有許多發財的夢想,要救九林韓媽出去。聽見隔壁洗衣間的水泥池子裡,搓衣板格噔格噔撞著木盆的聲音,韓媽在洗被單帳子。
楚娣來聯絡感情,穿著米黃絲絨鑲皮子大衣,迴旋的喇叭下襬上一圈麝鼠,更襯托出她完美的長腿。蕊秋說的:“你三姑就是一雙腿好”,比瑪琳黛德麗的腿略豐滿些,柔若無骨,沒有膝蓋。她總是來去匆匆的與韓媽對答一兩句,撇著合肥土白打趣她:“噯,韓大媽!好啊?我好歐。”然後習慣的鼻子略嗅一嗅,表示淡漠。但是她有一次向九莉說:“我在想,韓媽也是看著我們長大的,怎麼她對我們就不像對你一樣。”
九莉想不出話來說,笑道:“也許因為她老了。像人家疼兒子總不及疼孫子。”
翠華從孃家帶來許多舊衣服給九莉穿,領口發了毛的綿呢長袍,一件又一件,永遠穿不完。在她那號稱貴族化的教會女校實在觸目。她很希望有校服,但是結果又沒透過。
楚娣笑道:“等你十八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