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你就有了活命了,快快跟著總管奶奶上去罷。”女人至此,喜出望外,登時跟著到了上房,見了老太太,跪下磕頭。
其時老太太坐在上房中間上首一張椅子上,賈臬臺站在後頭替老太太捶背,還不時過來倒茶裝水煙。老太太當下問了女人幾句話,還沒有問到姦情,女人已在地下極口呼冤。老太太聽了點頭,復嘆一口氣,說道:“螻蟻尚且貪生,為人豈不惜命。死的我亦不去管他了,現在活活的要拿你大切八塊,雖說皇上家的王法,該應如此,但是有一線可以救得你的地方,在我手裡決計不來要你命的。”說罷,迴轉頭來對兒子說道:“你做官總要記好我一句話,叫做‘救生不救死’:死者不可復生,活的總得想法替他開脫。”賈臬臺連忙走過來,答應了一聲“是”,又跪下叩謝老太太的教訓,起來站立一旁。然後老太太又細細盤問女人。無奈仍是連連呼冤,一句口供沒有。
老太太發急道:“無論什麼人,到我這裡沒有不說真話的。我現在有恩典給你,想是你還不知道。費媽,你把他帶到廂房裡,叫大廚房做碗麵給他吃,你們好好的開導開導他。”費大娘領命,把女人帶下,兩個人在廂房裡咕唧了好一回。一霎點心吃過,費大娘仍把他帶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又拿他盤問了半天。無奈女人總不肯吐真言,氣的老太太喘病發作,連連咳嗽不止,急的賈臬臺忙跑到老太太身後,又捶了一回背,方漸漸的平復下來。只聽得老太太喘吁吁的說道:“我從小到大,沒有見過你這樣牛性子的人!我好意開導你,你不說,我也不要你說了。等我晚上佛菩薩面前上了香,我把你的事情統通告訴了佛菩薩,到那時候,自然神差鬼使的叫你說,不怕你不說!……”老太太還要說下去,無奈又咳了起來。霎時間喘成一堆。賈臬臺只好叫人仍舊把那女人帶出去,交給發審老爺們審問。自己在上房伺候老太太,把老太太攙進裡房,睡了一會亦就好了。賈臬臺方才把心放下,出來吃晚飯。
剛剛坐定,人報大少爺進來。他這位大少爺,是前年賑捐便宜的時候,報捐分省知府,就在勸捐案內得了個異常勞績,保了個免補本班,以道員補用,並加三品銜。少爺的意思,一心只羨慕二品頂戴,要想戴個紅頂子。又因他這個道臺雖然是候補班,將來歸部掣籤,保不定要掣那一省;況且到省之後還要候補,一省之中,候補道臺論不定只有一缺半缺,若非化了大本錢到京裡走門路,就是候補一輩子也不會得實缺的。他的主意最牢靠沒有:雖然道臺核准了已經一年有餘,他卻一直不引見、不到省,仍舊在老子任上當少爺,吃現成飯,靜候機緣。
這天因在電報局得了電報,說是鄭州底下黃河又開了口子,漫延十餘州、縣,一片汪洋,盡成澤國。至於勸捐辦賑,自有藉此營生的一般大善士鑽著去辦。他一心一意,卻想靠老人家的面子,弄一個河工上總辦噹噹:一來辦工辦料,老大可以賺兩個錢;二來合龍之後,一個異常勞績又是穩的。已經做了道臺,雖然官階無可再保,但求保一個送部引見,下來發一道上諭,某人發往某省,就變成了“特旨道”。至於二品頂戴,賽如自家荷包裡的東西,更不消多慮了。河工上賺的銀子,水裡來,水裡去,就拿他到京裡,拜上兩個老師,再走走老公的路子,放一個缺也在掌握之中。所以黃河決口,百姓遭殃,卻是他升官發財的第一捷徑。他既得了這個訊息,連忙奔回衙門,告訴他老子,求他老子替他到河督跟前謀這個差使。
賈臬臺聽了兒子的話,自然也是歡喜,說道:“既然鄭州黃河決口,院上就要來知會的。”大少爺道:“剛剛來的電報,只怕此時已經送到院上去了。”話言未了,果然院上打發人來,說是鄭州決口,災區甚廣。一切工程雖有河督擔任,究竟在河南省治,是巡撫管轄的地方,所以撫臺急急傳見司、道,商議賑撫事宜。賈臬臺得信,立刻起身上院,會同各司、道一同進見。撫院大人接著,先把鄭州來的電報拿出來叫大眾瞧了一遍,說道:“近來二十多年,我們河南從來沒有開過這麼大的口子。這是兄弟運氣不好,偏偏碰著了這倒楣的事情。”司、道一齊回道:“我們河南不比山東,山東自從丁宮保①把河工攬在自己身上,倒被河督卸一半乾系;我們河南卻是責成河督,與大人並不相干。”撫院道:“擔子在身上,有好有壞。開了口子就有處分,辦起工程來,多少有點好處。如今歸了河督,好處沾不到,只怕處分倒不能免的。為的是在你屬下,總是你該管地方,怎麼能夠便宜你呢。如今不要說別的,十幾處州、縣就有幾十萬災民。我們河南是個苦地方,那裡捐這許多錢去養活他們。兄弟頭一個就捐不起。現在兄弟請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