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如此懇切,這種順水人情自然樂得送的,便亦無話,聽其自去。誰知他老人家回到蘄州,既不稟見堂翁,亦不拜客,並不與代理的見面,天天鑽在那幾家當鋪裡,或是鹽公堂裡走走,同人家說:“我已經回來了,幾時幾日接的印。”人家都信以為真。到了五月初三,所有的禮物都被他收了去了。
那代理的人起先聽說撫臺有病,把“秋審”一事擱起,曉得實缺一時不得回來,滿心歡喜,以為這分節禮逃不出我的掌握之中。那知等到初五早上,依然杳無訊息。趕緊著人出去打聽,才知道早被隨太爺半路上截了去了。這一氣非同小可!立刻出門查訪,後在一個小客棧裡把隨太爺找著。見面之後,不由分說,拿隨太爺一把辮子,說他擅離職守,捏稱回任,定要扭他到堂翁跟前,請堂翁稟明太尊,請示定奪。隨太爺亦不肯相讓。因此彼此又衝突起來。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 擅受民詞聲名掃地 渥承憲眷氣焰熏天
卻說正任蘄州吏目隨鳳占被代理的找著扭罵了一頓,隨鳳占不服,就同他衝突起來。代理的要拉了他去見堂翁,說他擅離差次,私自回任,問他當個什麼處分。隨鳳占說:“我來了,又沒有要你交印,怎麼好說我私自回任?”代理的說:“你沒接印,怎麼私底下好受人家的節禮?”隨鳳占說:“我是正任,自然這個應歸我收。”代理的不服,一定要上稟帖告他。畢竟是隨鳳占理短,敵不過人家,只得連夜到州里叩見堂翁,託堂翁代為斡旋。
這日州官區奉仁正辦了兩席酒,請一班幕友、官親,慶賞端陽。正待入座,人報:“前任捕廳隨太爺坐在帳房裡,請帳房師爺說話。”帳房師爺不及入席,趕過來同他相見,只見他穿著行裝,一見面先磕頭拜節。帳房師爺還禮不迭。磕頭起來,分賓歸坐。帳房師爺未及開談,隨鳳占先說道:“兄弟有件事,總得老夫子幫忙。”帳房師爺到此方問他差使是幾時交卸的,幾時回來的。隨鳳占見問,只得把生怕節禮被人受去,私自趕回來的苦衷,細說了一遍;又說:“代理的為了此事要稟揭兄弟,所以兄弟特地先來求求老夫子,堂翁跟前務求好言一聲,感激不盡!”說完,又一連請了兩個安。帳房師爺因為他時常進來拍馬屁,彼此極熟,不好意思駁他。讓他一人帳房裡坐,自己到廳上,一五一十告訴了東家區奉仁。區奉仁亦念他素來格守下屬體制,聽了帳房的話,有心替他幫忙。便讓眾位吃完了酒,等到席散,也有十點多鐘了,然後再把隨鳳占傳上去。面子上說話,少不得派他幾句不是。隨鳳占亦再三自己引錯,只求堂翁栽培。區奉仁答應他,等把代理的請了來,替他把話說開。
正待送客,齊巧代理的拿著手本也來了。區奉仁連忙讓隨鳳占仍到帳房裡坐,然後把代理的請了進來。代理的見了堂翁,跪在地下,不肯起來。區奉仁道:“有話起來好說,為什麼要這個樣子呢?”代理的道:“堂翁替卑職作主,卑職才起來。”區奉仁道:“到底什麼事情呢?”代理的道:“卑職的飯,都被隨某人一個人吃完了。卑職這個缺,情願不做了。”區奉仁道:“你起來,我們商量。”一面說,一面又拉了他一把。於是起立歸坐。區奉仁又問:“到底什麼事情?”代理的道:“卑職分府當差,整整二十七個年頭。前頭洪太尊、陸太尊,卑職統通伺候過。這是代理,大小也有五六次,也有一月的,也有半月的。”區奉仁道:“這些我都曉得,你不用說了。你但說現在隨某人同你怎樣。”代理的道:“分府當差的人,不論差使、署缺,都是輪流得的。卑職好容易熬到代理這個缺,偏偏碰著隨某人一時不能回任,節下有些卑職應得的規矩……”不想說到這裡,區奉仁故意的把臉一板道:“什麼規矩?怎麼我不曉得?你倒說說看!”
代理的一見堂翁頂起真來,不由得戰戰兢兢,陪著笑臉,回道:“堂翁明鑑:就是外邊有些人家送的節禮。”區奉仁聽了,哼哼冷笑兩聲道:“汰!原來是節禮啊!”又正言厲色問道:“多少呢?”代理的道:“也有四塊的,也有兩塊的,頂多的不過六塊,一古腦兒也有三十多塊錢。”區奉仁道:“怎麼樣呢?”代理的撇著哭聲回道:“都被隨某人收了去了,卑職一個沒有撈著!卑職這一趟代理,不是白白的代理,一點好處都沒有了麼。所以卑職要求堂翁作主!”說罷,從袖筒管裡抽出一個稟帖,雙手捧上,又請了一個安。看那樣子,兩個眼泡裡含著眼淚,恨不得馬上就哭出來了。
區奉仁接在手中,先看紅稟由頭,只見上面寫的是“代理蘄州吏目、試用從九品錢瓊光稟:為前任吏目偷離省城,私是回任,冒收節敬,懇恩作主由。”區奉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