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著:“師哥,他又來了!”
小三子和小煤球不肯放過,一起學:“哎唷,‘師哥,他又來了!’,多嬌呀!娘娘腔!”
小豆子被羞辱了,眼眶紅起來:
“你們再說……”
小黑子湊過來:
“他根本不是男人,師父老叫他扮女的。我們剝他褲子看看!大家來呀——”
一呼百諾,嘯叫著逼近。
小豆子聽了,心下一慌,回身飛跑。
小石頭護住他,一邊大喝:“你們別欺負他!你們別欺負他!”
看上去,像個霸王之姿。
不過寡不敵眾,小豆子被包抄逮住了,你拉我扯的,好懸。小石頭奮不顧身,不單以所向無敵的銅頭一頂,還揪一個打一個,扭作一團。兵荒馬亂中,突聞厲聲:
“哎呀!”
這場野戰,小石頭被撞倒在硬地亂石堆上。頭是沒事,只眉梢破了一道口子,鮮血冒湧而出。
大夥驚變,陡地靜下來。
小石頭捂住傷口不言語。
“怎麼辦?”
“快用腰帶綁著,止血。”
“千萬別讓師父知道。”
一個個取來腰帶,溼漉漉的。
小豆子排眾上前,流著淚,解下自己的腰帶,給小石頭紮上了。一重一重地圍著:
“你這是為我的!師哥我對你不起!”
他幫他裹紮傷口的手,竟不自覺地,翹起蘭花指。是人是戲分不開了。
“疼不疼?”
“沒事!”
小豆子忽無限灰心:
“我不再捱了!娘答應過一定回來看我,求她接我走,死也不回來!你也跟我一塊走吧?”
小石頭靜默一下:
“你娘,不會來接你的。”
“為什麼?”小豆子受驚了。
“她不是已簽了關書,畫了十字嗎?你得賣給師父呀。”
懂事的大師哥道:
“大夥都別蒙自己了——我也等過娘來,等呀等,等了三個新年,就明白了。”
天地蒼茫,黃昏已近。
大夥無助地,有握拳呆立,有懊恨跪倒,有俯首閉目……,都不語
霞光映照在野外一群赤裸的小子身上,分外妖嬈邪惡。
不知誰想起:
“快回去,晚了師父會罵。”
眾收拾心情回“家”轉。剛才的歡騰笑鬧言猶在耳,卻是杳不可尋。想家,想娘……
一進門,師父果然破口大罵:
“都死到哪兒去?太陽快下山了,才曉得回來。老子一時不在,就躲懶打水戰去?你看你這柴頭汗,渾身……”
又是柴頭汗遭殃。他不敢吭聲。
一見小石頭:
“——咦?你這道口子是怎麼攪的?連臉都不顧啦?臉壞了,誰看你?姜子牙開酒飯館呀?賣不出去自己吃呀?”
師父急了,一壁張羅著:
“哎呀,藥散呢?你,還有你,給拿來,同仁堂那瓶。”
徒兒戰兢地,看他細意地調弄傷口,嘴巴卻不曾饒過,聲大氣粗:
“這麼顯眼的口子!在眉梢骨上。哼!眉主兄弟,看你破了相,將來兄弟斷情斷義!”
小豆子聽得此句,受驚至深,在一眾徒兒中間,一抖。
“真不知輕重,”師父又道:“還得到公公的府上出堂會呢。好不容易出頭了——”
藥散很狼虎,小石頭忍疼皺了眉,更疼。小豆子但願可以分擔一半。
夏天最後一個晚上。
大紅燈籠把大宅庭院照得輝煌耀目。《萬年歡》奏得喜氣洋洋。
院裡搭了個大戲臺,上吊透雕大罩頂,後掛錦緞臺帳,刺繡斑斕,是一個大大的“壽”字。臺上正上著“跳加官”——都民國了,萬眾一心,還是想的是“官”,換個名兒,也是官。源遠流長的虛榮。都想當主子,都不想當下人。
關師父徒兒出堂會了。快上場,正對鏡勾臉時,師大爺拎著戲單,一臉疑惑不解地對關師父道:
“倪老公過壽,幹麼要點《霸王別姬》?”
關師父搖頭,也不明白。
“我也奇怪,這哪是賀壽的戲碼兒?”但他隨即就順服了,“公公愛這個,就給他唱這個嘛。”
只瞥得不遠處一臉胭紅的小豆子,正託著小石頭的臉,小心翼翼地勾著霸王的色相。小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