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讀書士子,每年應考的就有數萬人,但真正的天子驕子,哪怕只能分到地方當知縣的三甲殿後的進士,也只是寥寥無已的三百餘人罷了。
但光有天賦和聰明是不夠的,處理政務,要熟知過去的律令故事之餘,也要熟諳人情世故,通曉部曹運作,對地方上的實際政務,也非有自己的想法和做法不可。
有些東西,不是純粹的書本里能得到的。皇帝知道這個道理,但他不肯定崔浩是否知道,至於太子,現在叫他熟習處理政務,原本就是帝王術的培養辦法之一。
大明的帝位傳承,在帝王術的傳承上都是一脈相承,可惜,後來是一代不如一代,有些事,也確實並不是紙面上可以學習,甚至並不是學習可以得到的。
太子問過之後,崔浩沒有遲疑,直截答道:“是,今年陝北四府二十七縣受災,臣查過了,按慣例,是可以免徵賦稅的。”
“哦,哦,那就照常例辦就是了”
太子的聲音倒是果決的很,公主在殿門外聽的不禁一笑。
“還有,徭役是不是可以免一下?”崔浩聲音有點兒遲疑,向太子問說,“今年似乎受災的程度較重一些,除了免賦,國家徵調催發的徭役,是不是也一併免了?”
當時的徭役分為很多種,城市之中有火夫甲長之分,在街面上值勤,查拿犯禁人犯,巡邏街坊,有火警了登樓擊鼓,一起救火,這是火夫鋪夫。
甲長負責徵調物品,供應上憲催科,一旦有人不到,或是有物沒有徵齊,當然,就得是甲長自己貼補賠累。
所以,中產之家一旦攤上這一類的徭役,破產破家都是很尋常的事。
農村裡頭就更多了,河工,路工,農田水利道路橋樑,當然全部是要徵發農民應役。地方官員如果少做事,其實也就是少騷擾農民,所以明中後期,地方官員都以安靜為第一要務,只要境內無事,又少刑案,再能清廉一些,就是一等好官。
當然,糾枉過正了,道路橋樑不修,水利不興,也是明中晚期的一大弊政,根本無法可想。
而崔浩所說的地方,卻全部是靠近軍鎮的州府,這些地方的徭役卻自然是和邊鎮軍務有關,或是送糧上前方,或是修理城牆,或是整理營寨,總之,近軍鎮的州府,徭役也是極為要緊,並不能隨意停止。
果然,崔浩說完,這一回太子卻也是沒有剛剛的那麼從容肯定了。想了再想,才遲疑著道:“邊鎮徭役,似乎不可擅停吧?”
“是,但是……”
“我知道,你又是想說百姓太苦了是吧?唉,這些我亦知道,不過,為國效力也是該當的,朝廷不徵發他們,難道叫邊軍自己將糧食背上邊鎮去?”
“延綏那裡,已經有不少百姓插標賣女了,殿下,我想,似乎可以酌情減免一些徭役攤派什麼的?要不然,似乎也可以擬裁一些老弱,這樣,百姓的負擔也能少一些?”
“昏話,崔先生,你這是叫我授人心柄啊”
“這……請殿下明言?”
“前一陣子,你們計議抗拒張佳木擬裁京營老弱的事,不就是在這裡議定的?他是何等人,訊息靈通,我在這件事上的態度,自然也是不少人都知道了。你想,京營原本就是該象張佳木說的那樣大加整頓一下,可你們為了對付他,商量好了封駁旨意,對了,那個封還旨意的給事中,是從監察御史任上調去的吧,似乎是你的進士同年,叫楊繼宗是吧?”
“是,殿下說的是。”
崔浩的聲音艱澀無比,似乎也沒有想過,居然有一天他和張佳木要站在同一個陣營之內。其實當時的邊軍也已經開始腐敗,將領廣募私兵為家兵,數十年後,一個總兵調任,可以帶走過千的私兵。
大量的邊軍很少裝備或是根本沒有裝備,營中老弱充斥,戰鬥力急劇下降,有明一代,邊境上斬首過百級的記錄很少,因為邊軍營制崩壞,守備防線還沒太大問題,但主動出擊野戰就很為難了。
武宗之以為為“武”,也是在當時邊軍戰力下降的情形下,自己親征與蒙古小王子對壘,以文官的記錄才死了幾個人,數萬騎兵對陣,這樣的傷亡數字,顯然是經不起推敲的。
武宗一死,文官誅江彬等邊將,至嘉靖年間,不僅河套被蒙古人侵佔,還被人一路打到京城。
邊軍之崩壞,最少在現在就已經是很明顯的事了。
但崔浩的建議,確實有為張佳木張目的嫌疑,所以太子將之痛駁,崔浩亦是無話可說。在此這之前,太子算是對他言聽計從,並且以皇帝對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