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鎮面向太子,笑道:“來,寫幅字來我看!”
這就算是變相的準了張佳木的話,今天不再逼朱見深背書了。這麼一來,朱見深原本很難看的臉色也迴轉了過來。小小孩童在深宮長大,心計深沉,已經不是普通人可比,張佳木一心幫他,朱見深心裡當然明白,當下一邊派伺候的宮女磨墨,一邊用感激至深的眼神瞟了張佳木一下。
萬氏向來是緊跟朱見深,這會兒也是笑意吟吟,秋波宛轉,一副春情萌動姣婆發情的樣子。
沒一會兒紙磨好了,太子執筆在手,也是有點緊張。
小小少年回過頭來,向著張佳木問道:“寫什麼好呢?”
張佳木笑道:“太子心裡想什麼,就是寫什麼嘍。”他一邊說,一邊眨眨眼。朱見深也不是蠢蛋,當然立刻會意。
這會兒皇帝剛復位,也派了官員去祭祀太廟和皇極殿的祖宗牌位,還有什麼事比名義更重要?越是覺得皇位來的有點問題的皇帝,越是要粉飾打扮自己。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朱見深已經想好了。
他揮毫潑墨,涮涮涮幾筆下去,四個大字已經寫在上好的宣紙上。張佳木拿眼一看,暗讚一聲:這小子不賴。
字確實寫的很好。皇家可不比民間,這會內廷擦屁股的都不是紙,是蘇州府特別貢來的一種特別薄的絲綢,還是孝宗年間覺得太浪費了,才又改成了御用特別的麻紙。
皇太子要練字,筆墨紙硯都是上好的,師傅也全是館閣體的高人,要不然,朱見深後來也不會成為名家。
要說起來,明朝的皇帝給人的錯覺是不學無術。比起清朝皇子天還沒亮就進書房的狠勁,明朝皇子教育是不咋地。但老朱家也不是全出廢柴。從憲宗到神宗,甚至是崇禎皇帝都寫的一筆好字,還有幾個畫畫兒挺不錯的。清朝帝王,說起書法來,也就是雍正的字還能看,乾隆那不要臉的到處題字,其實他的字媚而無骨,到處題詞,其實是到處獻醜,真的很二百五。
這是閒話,不提。眼前的朱見深顯然是過了一關,皇太子從五六歲開始就練大字,學畫,才十一不到的人,字已經寫的很可觀。筆鋒飽滿,雄渾有力,古人寫毛筆字最講究的功夫是轉筆,一支筆在手指腕間怎麼轉,把字怎麼聯,這是最為考究和關鍵的地方。皇家的字,就是要講究字大方圓,筆鋒有力,朱見深的字,在這方面是已經及格了。
畢竟還是年幼,功力還沒有到後來那麼高。
“好,真好!”
張佳木帶頭,蔣安和一大票高品宦官一起拍手兒叫好,萬氏和一群宮女都是一副陶醉的樣子,原本只是比普通讀書人稍好些的字,在如此氣氛的哄託下,朱祁鎮也是露出了滿意的神情。
好歹他兒子寫的字算不錯了……他自己十歲喪父,長大親政,誰來管他的功課。就一個王振沒事還能教訓他幾句,要說王振雖然誤國,但對朱祁鎮的教導還真的很盡心盡職,而且總是裝出一副儒者的樣子,很迷惑人。但朱祁鎮的學問耽擱了。也是事實。
朱見深這一筆字,皇帝自己可就寫不出來。
“是還不壞。”當父親的總不會願意起勁的誇兒子,朱祁鎮只是淡淡一笑,點了點頭,道:“字也罷了,敬天法祖,這四個字的意思就很好了,這麼著,也算難為他了。”
到這程度,是很難得的誇獎了。特別是剛剛還在訓斥,這會就得了這麼個大彩頭,真真是難得的很了。
有念如此,朱見深對張佳木的感激之情,可就不必說了。
少年人的第一印象極為重要,不象成年人,會從多方面考核,衡量,最後才會論定一個人的優劣於否。
象朱見深這種年紀,對張佳木的第一印象就極好,這種先入為主的觀念認識就很難更改了,當初張佳木從容不迫,武藝口才都是一等的棒,把一個威風凜凜的武清侯幾句話說退,這種威風能耐,深深的印在了朱見深的腦海深處,再到接他進宮,提醒復立,再有今天的援手,張佳木在朱見深心裡,終於成了一個極為重要的人物。
“你今天來有要緊的事吧?”眼看日影西夕,過了春節一天日頭長過一天,但快五點的光景,天也快黑了,而且,宮門一會就要上鎖關閉,到時候要開門,就得大費周章,朱祁鎮揮了揮手,令道:“有話就在這裡說吧,太子先回去。”
太子還沒到能參與國事的地步,明朝家法極嚴,太子在即位之前是肯定不能干預國政的,當下朱見深向父親行了一禮,在大票的宮女和太監的簇擁下,回自己的寢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