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實行燈火管制,整個小鎮漆黑一片,沒有了亮光,也沒有什麼動靜,死氣沉沉的猶如無人世界。
剛出屋子的時候,他的眼睛有點不習慣。作戰室的門窗是用厚厚的黑布完全遮了的,所以一直亮著燈,從有光亮的地方一下進入黑暗地帶,眼睛一時無法適應。他慢慢地走到花園裡,在一條石徑上來回走動。他輕緩漫步,看起來好像在悠閒地散步,實際上內心卻在緊張地思索。在戰鬥開始之前,為了表示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必死決心,衛戍司令部已命令交通部把下關到浦口之間的渡輪停開,並下令所有軍用民用大小船隻一律交由宋希濂的36師嚴加看管。包括長官部在內,不準留有一條船,違令者以軍法論處。同時還命令駐防江北的胡宗南的第1軍,禁止任何部隊或者軍人由南京向北方渡江,違者格殺勿論。他認真地想著:衛戍司令部這樣做,不是犯了兵法上最忌諱的背水接陣,不留退路嗎?南京兩面背水,在古代這種地形是天然屏障,易守難攻,到了現代就完全倒了過來,反而成了守軍的死地。就憑這些匆匆忙忙投進來的部隊,能夠擊退來勢兇猛的敵人嗎?
第四篇 痛失南京(16)
他又想,《孫子兵法》上說:投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也許把將士們放在死地,斷了他們的生路,他們不得不拼死血戰,以求生存,反而會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他吸了一口氣,心裡輕鬆了一點。
過了一會兒,他解開黃呢衣服上面的兩顆紐扣,從貼身的襯衣口袋裡摸出一張照片來。天很黑,他看不清照片上的人像,但能夠想象得出白曼琳那張明媚的笑臉。他拿起照片,放在唇邊熱烈地吻了一下,臉上總算有了一絲笑意,因為他想起了和她親吻時那甜蜜的感覺。其實他也沒吻過她幾次,自從訂婚以來,兩人幾乎沒有機會單獨待在一起,他至今也只吻過她兩次,一次是她答應他的求婚,他快樂得不能自已而吻了她,還有就是她離開南京去武漢,兩人分離時那依依不捨時的吻別,至於這張照片,他就不知道吻過多少次了。
“嗚嗚——”夜空中突然響起了淒厲的空襲警報,警報聲還沒響完,日機的轟鳴聲就已經到了,緊接著,此起彼伏的炸彈爆炸聲響起來了。
“這些狗雜種,真討厭!”他輕輕罵了一句。
他抬起頭,向著天空望去。兩架日本轟炸機正在低空飛行,一面不斷地投彈。一顆顆炸彈伴隨著恐怖的尖嘯聲落下來,緊接著就是一聲聲驚天動地的爆炸。火球沖天而起,接連不斷,一些民房開始燃燒起來,火光映紅了天空。
又是一聲尖嘯響過,他判斷出這顆炸彈將要落在附近。“咚”的一聲巨響之後,整個大院劇烈地搖晃起來,他感到腳下的土地顫抖了好幾分鐘。炸彈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左側第一間房的房頂上,把那間房完全炸塌。那是幾個參謀的屋子,幸好他們都到餐廳吃飯去了,裡面沒人。
帶著焦急萬分的表情,趙義偉急匆匆地跑來了:“師座,原來你在這裡,我到處找你,快到防空洞去躲一躲吧。”
他滿不在乎地說道:“我不去,我就在這裡走走,你去吧。”
他不去,趙義偉當然不會走。這時,又一顆炸彈落進了院子,正好掉到了人工挖掘的小湖裡,炸起一股高高的水柱。趙義偉急了,顧不得什麼,伸手就去拉他:“師座,外面太危險了,還是到防空洞去吧。”
張一鳴一點也不在意,甩開他的手,橫了他一眼:“慌什麼?敵人這是盲目投彈,根本就沒有確定的目標。”
他走到一棵臘梅樹下,那裡有一張石桌和兩個石凳,他不顧冷,在一個石凳上坐了。趙義偉跟過去,在他身邊站著,以便在炸彈落下時,迅速撲在他身上保護他。他問道:“有煙嗎?”
他以前從不抽菸,自“八·一三”以來,由於戰鬥過於緊張,他常常一連幾天都不能睡覺,為了提神,好保持頭腦清醒,他學會了抽菸。
趙義偉趕快摸出煙,抽了一支遞給他,他伸手接過,這才發覺自己手裡還拿著那張照片。他依然珍愛地把它放回襯衣袋裡,讓它緊緊貼著自己的胸口。趙義偉替他點燃了煙,他抽了一口,頭腦裡突然現出一個念頭:如果我死了,她將來會嫁一個什麼樣的人?
他比她大得多,他想他死了以後,她也許會找一個和她同齡的小夥子,他有點嫉妒這種想法。但他很快就甩掉了這個念頭,責備起自己來:張一鳴啊張一鳴,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兒女情長?如今國家危難,你身為將軍,肩負著衛國的重任,只能“江山情重美人輕”,以國事為重,把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