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我用目光詢問,他只說了一句:“咱們走吧。”
我們走出監區,走出看守所那扇巨型的鐵門,上了周月開來的汽車。上車後周月發動了車子,卻沒有立即踩下油門,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前方,車窗外一群在街邊站牌下等車的少年,正為什麼事情爭論得眉飛色舞,使得群樓一角的那片晚霞,也因此顯得生氣勃勃。
但周月的神色卻異常暗淡,這讓我不得不開口探問:“談得怎麼樣呢,你們?”
周月緩緩吐氣,答非所問:“她生病了。臉色不好,身上發冷。我摸了摸她的額頭,她就哭了。”
“為什麼?”
“她說她沒想到我會摸她的額頭。”
是的,優優沒有想到周月還會到獄中看她,更沒有想到周月還會伸出手來摸她的額頭。我從與我聊天的獄警口中,得知優優的死刑將在明天執行。也就是說,這是她的最後一個黃昏。我敢肯定優優在押回牢房的路上,和我們一樣目睹了晚霞的絢爛,但我不能想見她此時的心情,是充溢著心滿意足的寧靜,還是更加傷感悲痛。
“我剛才和看守所的民警說了,他們答應馬上帶優優去衛生所看病。”周月說:“就算她明天就要執行,可她今天還是一個活人,還要實行人道主義。”
我看著周月那張年輕的面龐,那面龐使我對警察這樣一個職業有了美好的想象。這個想象並非正統概念中的英勇無畏,以及傳說中的辛苦刻板,而是一種人性的親切和柔軟,非常動人。
這個美好的感覺讓我對警察以及周月都產生了興趣,我問周月明天是否休息,明天是個星期天,周月應該和今天一樣,不用上班。我想約他和那個為優優辯護的律師小梅一道,聚聚聊聊。我說和他們聊過之後我的那部關於優優的小說,也許就可以寫出結尾了。
周月問我:“你打算怎麼寫她?怎麼讓她結尾?”
我知道,周月說的這個她,不是小說,而是優優。
我說:“我想我應該寫一個真實的人,但我不知道怎麼寫才算真實。我想請你們也幫我分析一下,優優怎麼就走上了這條絕路。”
周月定定地看著我。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突然他把一句意外的話,不假猶豫地說出口:“我不相信優優真的殺了那個小孩!”
這句話從周月口中說出來,給人的感覺很特殊。不知因為他是公安的人,還是因為他是優優愛著的人;也不知他這樣說是出於深思熟慮的理智,還是出於一時衝動的情感。
我沒有點頭呼應,也沒有搖頭反駁,我只提示了一句客觀的形勢:“真假已經不重要了,明天無論如何,就是優優的大限。明天咱們見面再談到她的時候,她大概已經不在人世了。”
周月無言對答,沉默片刻,卻執著了自己的情緒:“我想這事不該這樣算完,我想幫優優好好調查調查。就算她已經死了,如果能搞清這事不是她做的,也要還她一個清白。優優曾經給過我一次生命,我也應該為她做點什麼。”
周月的這個態度,我無由反對,我還建議他明天可以再聽聽小梅的看法。小梅作為優優的律師,曾經深人研究過這個案子,應該聽聽她的感覺。我這樣說其實並不代表我贊成周月的判斷,說實在的我就是有半點翻案的信心,也知道為時已晚。
第二天上午我們約在我家附近的一間茶館。我來做東,請周月和小梅品一壺當年新下的明前綠茶。我們剛剛聊到這個案子,剛剛產生分歧,小梅便接到了一個電話。那電話是從法院打過來的,要小梅到法院來談點事情。事情當然是關於優優,因為小梅是優優的律師。
於是我們浪費了那壺剛剛泡開的好茶,和小梅一起前往法院。到法院後小梅進去談事,我和周月在門外的街邊等她。在等她的時候我們又聊起這個案子,周月已經成了少數分子。因為小梅剛才的態度和我相近,認為控方證據陣容強大密不透風,而且案發時間距今已遠事過境遷,要想推翻更是難上加難。周月在理論上雖然處於劣勢,但始終固執己見,口風不改。好在我們沒有過多爭論下去,想想此時,優優恐怕已經押赴刑場,刑場上槍響的餘音大約也已散盡,我們的爭論因此愈發缺乏現實的熱情,也愈發顯得沉重和無謂。
我們在街邊爭論少時,沉默良久,終於看到小梅從法院大門走出,臉上的表情難以揣測。周月悶悶地問道:“是關於丁優的事嗎,他們找你談了什麼?”
小梅喘了口氣,語出驚人:“優優本來今天上午執行槍決。但今天早上,槍決的命令已被暫停。”
“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