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部分(3 / 4)

小說:睡城 作者:雙曲線

才發生的事,將話題一轉,便與鎮長講起他當年的革命經歷。從戰爭年代講到鬧土改,抓老右,大躍進,三年自然災害吃樹皮,除四害轟家雀,再講到揪走資派,批林批孔反擊右傾翻案風。直講得慷慨激昂,唾沫橫飛。鎮長靜靜地聽著,極其認真地點著頭,不斷地為他續些茶水。張黨員過足了嘴癮,已全然忘記了李雪庸老爹拍他那一拐,又說起老生常談的一套,不外是缺吃少花,政府不管,夾七夾八地說一大堆牢騷話。末了兒,問鎮長:“你沒聽傻哥給我念的那套歌子?”鎮長笑著說:“知道知道,叫什麼萬里長征吃過糠——那是傻哥胡咧咧呢。”張黨員一瞪眼:“胡咧咧?那是真他媽反動啊。”不待鎮長再說話,就豁牙漏風地念起那歌子來,唸完了,又說一句:“到什麼時候也不能忘了老革命吧?”就捧著個杯子噝嘍噝嘍喝茶水,等鎮長的下文。鎮長笑一笑,撥通一個電話,衝裡面的人說:“馬上支二百塊錢送過來。”扭頭衝張黨員說:“這點錢你老先花著。”不一會兒錢送來了,張黨員接過來要走,忽然他又想起那件事:“那個老軍閥——”鎮長趕緊說:“回頭我找他,非好好兒教育教育不可。”就將張黨員連哄帶拉地送出門外。看著那個漸漸遠去的背影,鎮長苦笑著搖搖頭,自言自語道:“那老軍閥你能幹得過?連我都不敢惹他呀。”回辦公室後他給李雪庸打了個電話,簡略地說說事情經過,教李雪庸勸勸老頭子。

那邊的李雪庸放下電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沒想到老爹鬧到如此地步,竟驚動了鎮長。對老爹,他一點轍也沒有了。那知柏地黃丸買回後是堅決不吃,那乾坤混沌湯依然頓頓不誤。藥力發作起來多半是要燒膛的,人便異常焦躁,又一身的老兵痞習氣,死盯人家魏老二不算,還痛打了張黨員,接下來不知還要做出什麼舉動。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這樣想著,就覺四肢發軟,心力交瘁。

週末,李雪庸找來阮大可和王絕戶兩個,要喝幾杯,散散胸中鬱悶。那兩個近來心裡也不舒暢,正好也想借酒澆愁。三人一拍即合,那酒就喝得很兇。從傍午至午後三四點鐘,看看都有了七八分酒意。最有意思的是王絕戶,滿臉滿頭通紅鋥亮,坐在那裡笑眯眯的像尊醉佛,直攛掇李雪庸說說詩。阮大可慢悠悠地啜著伊人酒,也要聽聽。李雪庸便興致勃勃地說開了:“詩乃雅事,可娛情養性,古人說石令人清雋,竹令人秀逸,水令人澹遠,花令人多韻,這詩,最令人風雅。人之一生固然不可無雄才大略,卻也萬萬不可少了風雅。做人不懂詩書風雅,那還有個什麼趣兒呢?”王絕戶和阮大可見李雪庸說得妙,連連稱是,三人一口飲盡杯中殘酒,又一一斟滿。李雪庸愈發有了興致,滔滔不絕地從那祖先創造出“嗨喲嗨喲”的勞動號子說起,接下來又是什麼詩經楚辭呀,漢樂府呀,又是什麼建安七子,竹林七賢,陶淵明呀,又是什麼三張二陸兩潘一左呀,又是什麼初唐四傑,李杜韓柳元白呀,又是什麼歐王蘇辛呀,尤楊範陸南宋中興四大詩人呀,扳著指頭歷數了一回,特別把那老杜和中興四大詩人裡面的范成大讚個不停,說到范成大,一口一個“石湖居士”,說著說著竟把范成大的《四時田園雜興》揀那風趣的一首首誦起來,一派的書生氣,把那兩人逗得直樂。李雪庸見兩個人愛聽,又講了一通格律,什麼平平仄仄,對仗押韻,失對失粘,什麼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直說到“拗救”一節,見那兩個滿臉的困惑,才打住話頭,要他二人看詩,說昨晚心緒不佳,出去散步,一時有所感觸,湊了幾句,便摸索著找出詩稿。兩人接過一看,見用的是文徵明的小楷,阮大可先誇字寫得好。再去看那詩,見寫的是:“怕有閒愁伴早眠,長街短巷且流連。夕陽隱隱青天靄,暮色蒼蒼綠樹煙。肩上行囊休問阮,城關歲月不知年。春風管自留痕跡,心事來從兩鬢邊。”阮大可讀罷,抬頭笑道:“難道阮囊羞澀也能困擾你這麼豁達的人嗎?”李雪庸臉上現出一絲羞愧,看看阮大可,欲言又止,最後只好搖搖頭苦笑一聲。機敏的阮大可猜到李雪庸是想起了那五萬元中介費的事,就朗聲笑道:“人生如夢,等到夢醒時分再看,酒色財氣一切都不過是過眼煙雲,何必介懷呢。”王絕戶也看出了李雪庸的心事,從旁勸道:“你也過知天命之年了,世俗之事能放則放,能淡則淡吧。”阮大可說:“王老兄言之有理。”李雪庸說:“我盡力而為。”那神情就豁朗許多。阮大可若有所思地說:“要說這錢財二字,這些年的改革開放,我算是個受益者,要是放在過去,我這乾坤混沌湯,輕則被當成資本主義尾巴給割了,重則就會像王老兄當年那樣,給編進材料裡供人批判,鬧不好也要站在大卡車上滿世界遊街。”王絕戶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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