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自恃甚勇,好殺不已,將來必犯天之忌,難免不測之憂矣。“勤自勵聞言省悟,即時折箭為誓,誓不殺虎。
忽一日,獨往山中打生,得了幾項野味而回。行至中途,地名大樹坡,見一黃斑老虎,誤陷於檻阱之中,獵戶偶然未到,其虎見勤自勵到來,把前足跪地,俯首弭耳,口中作聲,似有乞憐之意。自勵道:“業畜,我已誓不害你了。但你今日自投檻阱,非幹我事。”其虎眼觀自勵,口中嗚嗚不已。自勵道:“我今做主放你,你今後切莫害人。”虎聞言點頭。自勵破阱放虎。虎得命,狂跳而去。自勵道:“人以獲虎為利,我卻以放虎為仁。我欲仁而使人失其利,非忠恕之道也。”遂將所得野味,置於阱中,空手而回。正是:
得放手時須放手,可施恩處便施恩。
只因勤自勵不務本業,家道漸漸消乏,又且素性慷慨好客,時常引著這三朋四友,到家蒿惱,索酒索食。勤公、勤婆愛子之心無所不至。初時猶勉強支援,以後支援不來,只得對兒弓說道:“你今年已大長,不思務本作家,日逐遊蕩,有何了日!別人家兒子似你年紀,或農或商,胡亂得些進益,以食父母。似你有出氣,無進氣,家事日漸凋零,兀自三兄四弟,酒食徵逐,不知做爹孃的將沒作有,千難萬難,就是衣飾典賣,也有盡時。將來手足無措,連爹孃也有餓死之日哩。我如今與你說過,再引人上門時,茶也沒有一杯與他吃了,你莫著急!”勤自勵被爹孃教訓了一遍,嘿嘿無言,走出去了。真個好幾日沒有人上門蒿惱。
約莫一月有餘,勤自勵又引十來個獵戶到家,借鍋煮飯。勤公也道:“容他煮罷。”勤婆不肯道:“費柴費火,還是小事,只是才說得兒子迴心,清淨了這幾日,老孃心裡不喜歡。今日又來纏帳,開了端,辭得哪一個!他日又賠茶賠酒。老孃支援得怕了,索性做個冷麵,莫慣他罷。”勤公見勤婆不允,閃過一邊,勤婆將中門閉了,從門內說道:“我家不是公館,柴火不便,別處去利市。”眾人聞言,只索去了。
勤自勵滿面羞慚,嘆口氣,想道:“我自小靠爹孃過活,沒處賺得一文半文,家中來路又少,也怪爹孃不得。聞得安南作亂,朝廷各處募軍,本府奉節度使文牒,大張榜文。眾兄弟中已有幾個應募去了。憑著我一身本事,一刀一槍,或者博個衣錦還鄉,也未見得。守著這六尺地上,帶累爹孃受氣,非丈夫之所為也。只是一件,爹孃若知我應募從軍,必然不允。功名之際,只可從權,我自有個道理。”當下蹣迥勤公、勤婆,竟往府中投軍。太守試他武藝出眾,將他充為隊長,軍政司上了名字。不一日招募數足,領兵官點名編號,給了口糧,制辦衣甲器械,擇個出征吉日,放炮起身。勤自勵也不對爹孃說知,直到上路三日後,遇了個縣中差役,方才寫寄一封書信回來,勤公拆書開看時,寫道:
男自勵無才無能,累及爹孃。今已應募,充為隊長,前往安南。幸然有功,必然衣錦還鄉,爹孃不必掛念!
勤公看畢,呆了半晌,開口不得。勤婆道:“兒子哪裡去了?寫甚麼言語在書上?你不對我說?”勤公道:“對你說時,只怕急壞了你!兒子應募充軍,從徵安南去了。”勤婆笑道:“我多大難事,等兒子去十日半月後,喚他回來就是了。”勤公道:“婦道家不知利害!安南離此有萬里之遙,音信尚且難通,況他已是官身,此去刀劍無情,凶多吉少。萬一做了沙場之鬼,我兩口兒老景誰人侍奉?”勤婆就哭天哭地起來,勤公也流淚不止。過了數日,林親家亦聞此信,特地自來問個端的。勤公、勤婆遮瞞不得,只得實說了,傷感了一場。木公回去說知,舉家都不歡喜。正是:
樂莫樂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別離。
他人分離猶自可,骨肉分離苦殺我。
光陰似箭,不覺三年,勤自一去,杳無音信。林公頻頻遣人來打探訊息,都則似金針墮海,銀瓶落井,全沒些影響。同縣也有幾個應募去的,都則如此。林公的媽媽梁氏對丈夫說道:“勤郎一去,三年不回,不知死活存亡。女兒年紀長成了,把他擔誤,不是個常法,你也該與勤親家那邊討個決裂。雖然親則是親,各兒各女,兩個肚皮裡出來的。我女兒還不認得女婿的面長面短,卻教他活活做孤孀不成?”林公道:“阿媽說的是。”即忙來到勤家。對勤公道:“小女年長,令郎杳無歸信。倘只是不歸,作何區處?老荊日夜愁煩,特來與親家商議。”勤公已知其意,便道:“不肖子無賴,有誤令愛芳年。但事已如此,求親家多上覆親母,耐心再等三年。若六年不回,任憑親家將令愛別許高門,老漢再無言語。”林公見他說道理,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