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唯而退。回來與媽媽說知。梁氏向來知道女婿不學本分,心中百喜。今三年不回,正中其意,聽說還要等三年,好不焦燥,恨不得十縮做一日,把三年一霎兒過了,等女兒再許個好人。
光陰似箭,不覺又過了三年。來公道:“勤親家之約已滿了,我再去走一番,看更有何說?”梁氏道:“自古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他既有言在前,如今怪不得我了。有路自行,又去對他說甚麼!且待女兒有了對頭,才通他知道,心不遲。”林公又道:“阿媽說得是。然雖如此,也要與孩兒說知。”梁氏道:“潮音這丫頭有些古怪劣別,只如此對他說,勤郎六年不回,教他改配他人,他料然不肯,反被勤老兒笑話,須得如此如此。”林公又道:“阿媽說得是。”
次日,梁氏正同女兒潮音一處坐,只見林公從外而來,故意大驚小怪的說道:“阿媽,你知道麼?怪道勤郎無信回來,原來三年前便死於戰陣了。昨日有軍士在安南迴,是他親見的。”潮音聽說,面如土色,閣淚而不敢下,慌忙走進自己房裡去了。媽媽亦假做嘆息,連稱可憐。過了數日,林婆對女兒說道:“死者不能復生。他自沒命,可惜你青春年少。我已教你父親去尋媒說合,將你改配他人,乘這少年時,夫妻恩愛,莫教挫過。”潮音道:“母親差矣!爹把孩兒從小許配勤家,一女不吃兩家茶。勤郎在,奴是他家妻;勤郎死,奴也是他家婦。豈可以生死二心?奴斷然不為!”媽媽道:“孩兒休如此執見,爹媽單生你一人,並無兄弟。你嫁得著人時,爹媽木得半子之靠。況且未過門的媳婦,守節也是虛名。現放著活活的爹媽,你不念他日後老景淒涼,卻去戀個死人,可不是個痴愚不孝之輩!”潮音被罵,不敢回言。就有男媒女的,來說親事。
潮音拗爹媽不過,心生一計,對爹媽說道:“爹媽主張,孩兒焉敢有違?只是孩兒一聞勤郎之死,就將身別許他人,於心何忍。容孩兒守制三年,以畢夫妻之情,那時但憑爹媽;不然,孩兒寧甘一死,決不從命。”林公與梁氏見女兒立志甚決,怕他做出短見之事,只得繇他。只得繇他。正是:
一人立志,萬夫莫奪。
卻說勤公夫婦見兒子六年不歸,眼見得林家女兒是別人家的媳婦了。後來聞得媳婦立志要守三年,心下不勝之喜。“若巴得這三年內兒子回家,還是我的媳婦。”
光陰似箭,不覺又過了三年。潮音只認丈夫真死,這三年之內,素衣蔬食,如真正守孝一般。及至年滿,竟絕了葷腥之味,身上又不肯脫素穿色,說起議婚,便要尋死。林公與媽媽商議:“女孩兒執性如此,改嫁之事,多應不成。如之奈何?”梁氏道:“密地擇了人家,在我哥哥家受聘,不要通女孩兒得知。到臨嫁之期,只說內侄做親,來接女孩兒。哄得他易服上轎,鼓樂人從,都在半路迎接。事到其間,不怕他不從。”林公又道:“媽媽說得是。”林公果然與舅子梁大伯計議定了,許了李承家三舍人。自說親以至納聘,都在梁大伯家裡。夫妻兩口去受聘時,對女兒只說梁大伯大兒子定親。潮音哪裡疑心。
吉期將到,梁大伯假說某日與兒子完婚,特迎取姐夫一家中去接親。梁氏先自許過他一定都來。至期,大伯差人將兩頂轎子,來接姐姐和外甥女。梁氏自己先裝扮了,教女兒換了色服同去。潮音不知是計,只得易服隨行。女孩兒家不出閨門,不知路徑,行了一會,忽然山凹裡燈籠火把,鼓樂喧天,都是取親的人眾,中途等候,擺列轎前,吹打而來。潮音覺道事體有變,沒奈何在轎內啼啼哭哭。眾人也哪裡管他,只顧催趲轎伕飛走。到一個去處,忽然陰雲田合,下一陣大雨。眾人在樹林中暫歇,等雨過又行。走不上幾步,抖然起一陣狂風,燈火俱滅,只見一隻黃斑吊睛白額虎,從半空中跳將下來。眾人發聲喊,都四散逃走。
未知性命如何?已見亡魂喪膽。
風定虎去,眾人叫聲謝天,吹起火來,整頓重行。只見轎伕叫道:“不好了!”起初兩乘轎子,都是實的,如今一乘是空的。舉火照時,正不見了新人,轎門都撞壞了。不是被大蟲銜去是甚麼!梁氏聽說,嗚嗚的啼哭起來,這些娶親的沒了新人,好沒興頭,樂人也不吹打了,燈火也熄了一半。眾人商量道:“如何是好?”欲待追尋,黑夜不便,也沒恁般膽氣。欲待各散去訖,怕又遇別個虎。不若聚做一塊,同到林家,再作區處。所謂乘興而去,敗興而回。
且說林公正閉著門,在家裡收拾,聽得敲門甚急,忙來開看,只見兩乘轎子,依舊抬轉,許多人從,一個個垂頭喪氣,都如喪家之狗。吃了一驚,正不是甚麼緣故?“莫非女孩兒不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