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是這群人中的壞小子。她訓了他一通,責怪他不該羨慕我的黃果凍,可是過了幾秒鐘,卻又把滿滿一碗黃燦燦的果子凍放在他面前。他高興得眼睛發亮,連忙用又短又粗的手指抓起來吃得精光。
一個小時過去了。這些飢腸轆轆的老人吃這頓中飯時的模樣,就像在無望再吃另一餐飯的情況下,吃著有7道菜的宴席。刀叉握在他們顫悠悠的手中,前後上下移動,進進出出,彷彿裝滿了貴重金屬一樣沉重。對他們說來,時間是絕對沒有意義的。有時候談話也會使他們激動,他們相互之間吵吵嚷嚷。他們把食物撒落在地板上。我實在不忍心再看下去,但我還是吃完了我的那一份黃果凍。博斯科依然用貪婪的眼光注視著我的一舉一動。包娣小姐像蝴蝶一樣在室內飛來飛去,嘰嘰喳喳個不停。
斯穆特教授長著一頭亂蓬蓬的密密的頭髮,帶著一個歪歪扭扭的蝶式領結,外加紅色的吊褲帶,一個十足的迂夫子。他像一個剛剛美餐過一頓的人那樣,由於撐飽了肚子而心滿意足地坐在那兒,滿懷深情地欣賞著我們面前的情景。他是一個好人,五十掛零了,但癖性卻與博斯科和他的朋友們頗為相似,而且20年來,一直講授著那幾門別的教授不願教、很少有學生願意選的一成不變的課程。兒童權利,殘疾人法,家庭暴力研究,精神病問題,當然還有古怪者頭老太法(這是人們揹著他給這門課起的名)。他一度曾想開設一門“未生胎兒法”,結果引起了一片爭吵,只好急匆匆開始休假,溜之大吉。
他在開宗明義的第一課上,向我們講述了這門課程的目的,是使我們接觸到有真正法律問題的真實的人。他認為,所有法學院的學生入學時都有一定的理想主義,都想服務於公眾,但在充滿血腥味的競爭中度過3年以後,我們關心的只是在一個合適的事務所裡找一份合適的差事,然後在7年後成為事務所的合夥人賺大錢。這一點他是說對了。
這門課並非必修,開始時有11個學生。可是斯穆特講課枯燥乏味,又無休無止地嘮叨,勸告學生將來不要謀財,而應無償地為他人效力,一個月以後,班上只剩下了4個人。這門課無足輕重,每週只有兩小時,又幾乎不需要化什麼力氣,我因此才選了它。不過,要是再拖上一個多月,我真懷疑能否堅持下去。因為此時此刻,我非常討厭法學院,而且對未來從事法律業務又十分擔心。
這是我第一次面對真正的委託人,我感到驚恐不安。坐在那兒可能成為我的委託人的這一群,雖然年邁體衰,他們凝視著我的那種眼光,彷彿我有無比的智慧。畢竟,我就要成為一名貨真價實的律師了;而且又著一身黑色套裝,面前放著律師專用的拍紙簿——我在上面畫了許多個方塊許多個圓,面無表情,皺著智慧的雙眉,由此觀之,我是一定有能力幫助他們的。和我一起坐在同一張摺疊桌邊的是布克·凱恩,一個黑人小夥子,我在法學院最要好的朋友。我們面前摺好的名牌上用氈制粗頭筆寫著我們的大名:布克·凱恩和魯迪·貝勒。魯迪·貝勒就是鄙人。布克隔壁是一個講臺,包娣小姐正站在那兒發出尖厲刺耳的嗓音。講臺的另一邊也有一張摺疊桌,同樣的名牌向人群宣告:F.富蘭克林·唐諾爾森四世大駕光臨。這是一個誇誇其談的傢伙,在過去3年當中一直在自己的名字上玩花樣,以便顯得出身高貴。在他的隔壁是N.伊麗莎白·埃裡克森,是個十足的蕩婦。她是一個很不尋常的姑娘,穿著細條紋套服,打著絲領帶,肩上有一塊巨大的飾物。我們許多人都猜測,她可能也穿著男運動員用的下體彈力護身。
斯穆特靠牆站在我們身後。包娣小姐正在對著話筒大聲宣讀醫院報告和訃文。這套音響系統有4個大音箱掛在房間的4個角落,效果奇佳,她那尖厲刺耳的聲音在室內震響,從四面八方射向人們的耳鼓。一聲啪啪聲,助聽器被接二連三關掉,並且取了下來。這時,人人清醒,沒有一個在打瞌睡。今天宣讀了3份訃告,當包娣小姐最後終於讀完時,我看見聽眾席上有人在流淚。上帝啊,請你別讓死亡落到我的頭上吧。請你再給我50年時間,讓我工作和享受人生的樂趣,然後在熟睡中突然歸天吧。
坐在我們左側牆邊的鋼琴家,這時醒過來了,翻動著面前木架上的樂譜。包娣小姐自認為是個挺不錯的政治分析家,這時正準備開始批判一種提高銷售稅的謬論,鋼琴家突然敲起了琴鍵。彈的是《美麗的亞美利加》,我想。她情緒激昂,鏗鏗鏘鏘地敲出了開頭的過門。老頭老太們連忙抓起各自的讚歌彙編,等著唱出第一句歌詞。包娣小姐現在又成了合唱指揮。她全神貫注,高舉雙手,拍拍巴掌引起大家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