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他現在算是她的間接幫助人的時候,她認為自己就算不必感激,也多少應該帶點尊重,因為那本不在他倆的協議範圍內。雖然這一切後果都與他有關,她恨江離城的心也永遠都不打算改變,但是一碼歸一碼,這個她分得清楚。
她反思自己為什麼明明有機會躲開這次約會,卻仍然堅持去赴約。或許她心裡明瞭,當她與江離城的關係真正終結時,便是外公離去的日子。所以她寧可與江離城將這種不乾不淨不明不白的關係按著原狀維持下去,久一些也沒關係,這樣就可以掩耳盜鈴自欺欺人,彷彿外公也不會離去。
江流見到她,恭敬地行一個禮,神色淡漠地開車,就像之前每一次,上一回他難得一見的悲憫神情已然不見。陳子柚想,這也正常,上回他表情異樣,並非因為同情她,而是因為那時他提到了江離城。
車子慢慢地順著山路下行,漸漸開離那家精神疾病研究中心。她一直回頭望著,直到那夜色中的建築群消失於視野,這麼多天一直平靜無波的心境突然有了起伏,彷彿離開天界重回人間,又怕再回頭時找尋不到入口。
她以為江流會送他去飯店或江離城的某處住所,結果他只到了山腳便停下車,併為她開啟車門。
三米遠處還停著一輛黑色的車子,她走出車子,見旁邊那輛車子的司機開啟車門的同時,後座車門也開啟,於是那位陌生的年輕司機剎住腳步,看著江離城繞到另一邊替陳子柚開啟車門,朝她作了一個“請”的動作。夜色深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沒想到他會在這麼近的地方等她。陳子柚有些無措地回頭看了江流一眼,江流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在她身後用極低的聲音說:“我留在那裡。如果孫先生有什麼情況,我會第一時間通知您。”
她在江離城的注視下無法轉頭說出感謝二字,只能微微地低下頭,快步地走向江離城為她開啟的車門。
這輛安靜得出奇的車子靜靜地在沒有路燈也沒有行人的長長公路上行駛,沒有人說話,車內一團黑暗,車外也只有車前兩道孤獨的光柱照亮前方的路,偶爾超過前方的某一輛車。
大概行了很久,依然沒有進入市中心,車座另一邊有衣料摩擦的簌簌聲,然後是啪的一聲輕響,桔紅的火光燃起,陳子柚轉頭便見到江離城點菸的細長手指與跳躍的火光中他的側臉。
他很快就發覺自己被窺視,轉向她,口中含著煙,無聲地將煙盒遞過去,他另一隻手中的打火機的火苗還在繼續燃燒。
陳子柚藉著那點火光抽出一支菸來,他微微傾身過去替她點燃,火光在那一瞬間滅掉,狹小的空間又陷入一片黑暗與寂靜。
車裡煙味漸漸濃重,陳子柚覺得很對不起前方的司機,將車窗開了一半,沒留心窗外何時飄起了雨,車窗一開便有幾滴雨點重重地甩到臉上。她迅速關窗,那雨滴順著眼角滑下,彷彿淚滴。
車裡有了輕微的機器低鳴音,有人將空氣迴圈系統啟動了。她將煙熄滅,抽了面紙擦臉上的水滴時,聽到江離城低聲問:“你想吃什麼?”
“隨便,什麼都可以。”車內又靜了很久,她突然心悸,喘不過氣來,覺得需要說些什麼才可以舒緩一下,她想了很久後問,“你生病的朋友,好些了嗎?”
她不擔心他會怪罪江流告知她這些事,因為按江流的忠誠,他說的每一句內容,自然都會經過他的默許。
江離城似乎愣了一下,驚訝於她會問這個:“已經穩定了,手術還算成功。”
“祝福她。”陳子柚誠心地說,心中浮現出的是外公的影子。如果他倆的命運真的要那麼相同,連最後的親人都同時生病,那她真心實意地祝願他的那位朋友可以長命百歲。
“替她謝謝你。”江離城說完這句話後再沒作聲。
那頓飯吃得非常安靜,吃的是什麼她都不太清楚,但她吃了很多,胃口似乎突然變好。
陪伴在外公身邊的那兩個月,她一直在吃素,吃到味覺麻木胃也麻木,一天吃三頓,吃一頓,甚至不吃飯,都沒太多區別。
也許是江離城一直很執著選擇的白葡萄酒很開胃,這次的乾白沒有甜味,口感清淡微澀,總之她喝了很多,直到那個瓶子見空,她朝對面的江離城晃一晃酒杯:“你不請我再喝一杯?”
江離城淡然地對侍者說:“給她來一杯白蘭地,我常喝的那牌子。”
侍者離開後,陳子柚說:“我不喜歡白蘭地。”
“你若是想把自己灌醉,還是喝白蘭地快一些。乾白的酒精濃度太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