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需要一臺自己的電腦。她開始不同意,怕影響兒子的學業,怕他玩遊戲,還有一些不健康的東西。茹嫣是一個守舊的人,對所有的新生事物,一開始都會保持距離,保持懷疑,直到那新生事物差不多都快舊了,卻喜歡起來。在服飾上尤其如此。對於語詞的時髦,就更加抗拒頑強,一句“拜拜”,二十多年了,硬是說不出口,別人對她說拜拜,她就說再見。至於酷啊,靚啊,哇噻啊,醬紫啊,就像聽磁片刮玻璃。到了日後上網,就像半個文盲。
倒是他爸寬容,說遲早要買的,早買早消停。
爺倆在電腦城泡了兩三天,攢了一臺當時配置最高的相容機。丈夫說,電腦這東西升級換代太快,你買回去的頭一天就開始落伍了。現在搶一點先,可以多堅持一會兒。再說,兒子繪圖也要好機子。在這一類觀念上,兒子對他爸是極其景仰的,說,老爸這才是真正的與時俱進。
那個暑假結束的時候,老爸將電腦仔仔細細地裝箱打包,送兒子上火車。他對兒子說,常給家裡打電話,別有了電腦忘了娘。
一個多月後,丈夫在出差途中遇車禍去世。
茹嫣在丈夫買的那條小狗被車撞死之後,常有不祥之感。丈夫一年四季都在路上,幾次噩夢,都見到他遭遇不測,想對丈夫說,一直沒敢說,終於永遠不能說了。
畢業後,兒子把電腦帶了回來,包裝箱還是原來的,上面留著他爸的筆跡,寫著某某大學某某系,寫著兒子的名字,還寫著“貴重儀器,請勿碰撞”。託運單依然貼在上面,上面有送站那一天的日期。
兒子那個班,是和法國一所建築學院合辦的,在國內讀完本科,各科成績合格,就直接去那兒讀研。成績優秀的,對方還有一筆很可觀的獎學金,節儉一點,打點工,衣食住行也都夠了。
丈夫死後,兒子立時就懂事了。出國前一兩年,他一直在給一家建築設計事務所打工,賺取去法國的路費和出國的行頭。按他的說法,當初這電腦買得值,賺回了十倍於它的錢。回家後,他將那臺電腦重新打理了一番,加大了硬碟和記憶體,裝了最新的XP,配了攝像探頭和耳麥,裝了寬頻,這一切,他都堅持自己獨立出資。他對茹嫣說,算我送給你的。你以後會知道,這是一個好東西。
對於茹嫣來說,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這一輩子還會和電腦、網路打交道。在她看來,這玩意,和蹦迪、飈車、麥當勞、電子遊戲卡通片是一類的,是這個工商時代沒心沒肺的醉生夢死大派對。媒體上關於網路的報道,大多也是和逃學、失火、詐騙、劫財、情殺相關。自己早已過了那種趕新潮的年齡。幾年前,單位不知發什麼瘋,每個中級職稱以上的人,都要進行微機培訓,每次兩個星期。結果是昏天黑地地去,昏天黑地地回來。別說操作,光是那些DOS語言,就把人弄暈了。混了個結業證,一切也都忘乾淨。從此後,見了那個機器就頭大。兒子總說,落伍啊。她想,落伍就落伍了,自己這一輩子落伍的事兒多了,要都趕上去,再給她兩輩子時間,怕也來不及了。古人一盞青燈一卷書,不也是很精緻很豐富地過一生麼?見兒子這麼正兒八經做著這一切,還花了這麼多他自己賺的辛苦錢,便只好把它當作兒子的一片深情接受下來。
一切除錯好了,兒子將整個操作都設定成超級傻瓜型,只要摁一下開機鈕,一切都一目瞭然。桌面上還留下一個他自己編寫的使用說明書,萬一碰見什麼問題,開啟一看就行。
那兩天中,兒子像一個循循善誘的老奶奶,一點一滴不厭其煩手把手地給茹嫣掃盲。
兒子給茹嫣除錯攝像探頭,螢幕上出現了茹嫣和兒子在電腦前忙碌的影象——茹嫣看見自己和兒子,像電視劇裡的人物一樣在螢幕上活動,很是新奇。說,你到法國後,我這兒也能看得見?兒子說,只要有網路,到月球上也能看得見。兒子拿起那個小小的探頭,像攝像機一樣,給書房來一個長長的搖鏡頭。還可以拍照,兒子說著,在什麼地方點了一下,一張茹嫣在書房的照片就固定在螢幕上了。還能做監視器,你不在家的時候, 開著它,它會將屋裡的動靜記錄下來, 比如進來小偷——茹嫣說,你別嚇唬我啊,我寧願讓他偷我,也別嚇我。
能看見遠在法國的兒子了,茹嫣想,哪怕這臺電腦只有這一種功能,也足矣。於是,拿出當年剛剛恢復高考時,以初中文化水平去撞大學校門的勁頭,去迎接一個個全新的概念,全新的操作。一直學到頭昏眼花。
兒子給茹嫣申請了郵箱,安裝了MSN,還有QQ。兒子笑著說,QQ是一個好東西,就像一根拴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