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路過,全都爭相扒上車廂,趕快逃離這裡。隨著火車的前進,我們這趟軍列漸漸變成了難民的專列,儘管沒個角落裡都塞滿了人,但仍有後來者不斷地爬上火車。
我的八連所在的那節貨車箱已經擠得沒地方下腳了。我坐在車廂大門旁,門敞開著,一陣陣夾雜著泥土清香的溼潤空氣飄進車廂,火車被超載的人們壓得步履蹣跚,但依然頑強地超長江駛去。看著漫山遍野的青草和油菜花,我心裡一直惦記著林雪。一個多月沒見了,不知道她現在好不好。跟著軍部雖然安全些,但是在這舉國大決中,誰又能保證一個人的安危呢。
六月中旬,我們回到了武漢。日軍正在沿江而上,直撲武漢地區。此時,整個武漢三鎮都被籠罩在漸漸壓城的戰雲中,政府已經頒佈了武漢地區所有非戰鬥人員必須撤離的命令,剛剛從徐州撤出的難民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就又匯入更大的難民隊伍中繼續向西撤退。
長江碼頭上,大批的平民登上了開往四川方向的江輪,拉家帶口,慘不忍睹。我們在當地警察的引導下登上了過江的輪船。
74軍在蘭封戰役後,被編入了江南第九戰區的第一兵團,由薛嶽指揮。進入六月中旬,武漢地區先後集結了一百個師大約七十萬部隊保衛武漢。政府甚至將最後僅存的二百架飛機和少量海軍艦艇部隊全部調至武漢地區佈防,準備和日軍決死一戰。
到達南岸後,我們原地進行休整,補給的武器彈藥和剛剛整訓好的補充新兵已經在這裡等著我們了。
營地的空場上,我叉著腰,仰著下巴,看著面前整齊列隊的56名補充新兵。他們各個低著頭,不敢和我對視。老兵們不著四六地圍在一旁曬著太陽,抽菸說笑。這情景讓我想起了一年前我剛到八連時的樣子,那時我站在隊裡,今天我站在了劉長喜的位置上。看著他們一張張白淨的臉龐,想必都沒有經過太多的正規訓練,可能僅僅是練了些步兵操列,趴在地上放了幾槍就被送到了我手裡。按常理,他們註定要成為進攻時老兵的炮灰,用身體去擋住日本人的子彈,他們當中的大部分會很快死去,極個別活下來的才有資格稱被軍官們當人看待。
“叫全連集合。”我對身旁的老扁豆說。
隊伍集合完畢,一百五十人的全副武裝整齊地站在我面前。
我揹著手從他們每一個人面前走過,新兵是恭敬的眼神,老兵則是戲虐的笑容。我停在長順面前,拿起他的步槍,拉開槍栓,退掉了槍裡的五發子彈,清脆地金屬撞擊聲和子彈落地的響聲甚是好聽。
我用三個手指頭在彈倉裡摸了一把,頓時我的手指頭就蹭上了一層黑黑地汙漬。我合上槍栓,把槍還給了長順,大聲說:“你們都說咱們的槍不好使,老是卡殼!知道為什麼嘛?”
沒人說話。
我說:“我的槍就從來不卡殼。”
麻稈小聲嘟囔說:“扯蛋。”
我聽到了,但沒理會麻稈。我從地上撿起我的步槍,拉開槍栓,退出子彈,用另一隻乾淨的手伸進彈倉也摸了一把,然後把一個乾淨一個髒的雙手亮給全連的人看。
我說:“一個是我的,一個是長順的。誰能告訴我區別在那?”
沒人應聲
我說:“咱們拿的都是七九式,是我們最好的步槍,比起漢陽造,十年式,強出百倍。殺傷力和精準度甚至比鬼子的三八大蓋都強。可是這麼好的槍,我們還是整天抱怨不好使。這不是後方兵工廠的問題,是你們自己的問題。”
“是啥問題呢?你就別賣關子咯”麻稈說。
我說:“就兩個字,保養!”
我在褲腿上蹭了蹭那隻髒手接著說:“你們老兵可能看見過,我不打仗時每天都把槍拆了保養,這是軍校時保持的好習慣,槍就跟狗一樣,你對她好,她絕不辜負你!可你們呢,每天不訓練時,不是睡覺就是扯蛋,當然我沒說這樣不對,但是從今天開始,你們每天吃晚飯前的一件事就是給我保養武器,以前怎麼樣我不管,從現在開始,誰要是再讓我從你們的武器上摸到髒東西,可就要傷和氣了,聽明白了嗎?”
全連戰士大喊:“明白!”
我笑了說:“明白個屁!你們都會拆槍嘛?不會的舉手,我現在就教你們。”
幾乎所有人都舉起了手。
看著這一片手掌,我知道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狗熊看著鍋裡的菜一點點少了,急得他渾身直冒汗,他用黑乎乎的手摸了一把額頭的汗水說:“你們這幫王八蛋給我留點!我還沒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