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好先說,他豈能不明白這個道理?於是,种師道率先說道:“姚平仲劫營失敗,我軍士氣已衰,未戰而勇氣全無,此為一;金兵宗翰所部發起突襲,我軍全無防備,致使局勢幾乎不可收拾,此為二;城內城外,互不統屬,此為三;各路勤王之兵,虛報軍兵數目,以邀聖恩。以臣之見,我軍能戰之士,也就在三十萬上下,以三十萬步兵,敵八萬騎兵,無險要地勢可守,失敗在所難免,此為四!臣愚魯,請陛下明察!”
各級軍官虛報士兵數目,吃空額,這種事情自古就有,實在沒什麼大驚小怪的。趙桓吃驚的是,此次前來京城勤王救駕的軍隊都是大宋軍隊中的精華,吃空額尚且如此嚴重,其他的部隊就可想而知了。四十萬變三十萬,也許,种師道的說法還有所保留,四十萬軍隊是絕對沒有的,有二十五萬以上就不錯了。
趙桓越想越驚,心情大惡!
張叔夜接著說道:“軍隊缺乏訓練的情況很普遍。訓練好壞,沒有相應的獎懲制度,訓練的效果大打折扣。靠這些軍隊剿匪尚可,與金兵交戰,無異於以卵擊石。”
訓練,如何才能訓練好呢?
趙桓正在沉思的當口,裴誼慌慌張張地跑進來稟報道:“官家,大事不好了。太學生陳東率領很多太學學生,跪在宣德樓外,懇請官家接見,聲言有軍國大事上奏!廣場上聚集了很多百姓,只怕有上萬人呢!”
來了,終於還是來了!
第七章 和談(二)
趙桓若無其事地說道:“朕正與幾位將軍議事,你去政事堂傳旨,命令宰執出面處理此事!廣場上的動向,也要看著點,有事速速報與朕知!”
“小的明白!”裴誼答應一聲,起身去了。
“好了,”趙桓起身活動一下身體,伸伸胳膊,踢踢腿,灑脫地說道:“接著說吧!”
張叔夜一直觀察著官家的反應,心存疑惑,不禁說:“陛下,是否……”
趙桓猛地揮手,怒道:“朕說沒事,就是沒事,羅嗦什麼!”
沉默在慢慢拉長,不安在漸漸擴散,幽香行將燃盡,大殿內的君臣幾乎可以聽到宣德樓廣場上人群的怒吼。
良久,宗澤道:“眼下,上至將軍,下至士兵,都覺得矮人一截。在戰場上流血犧牲,甚至不及世子們的一首詩,一篇文章,一貼好字。沒有榮譽感的軍人,與頑石何異?沒有驕傲之心計程車兵,勇氣何來?再者說,臣以為,文人將兵自然不如行伍出身的將軍多多;兵不知將,將不知兵,也許,也許應該……”
宗澤的話說到半道,突然沒了下文,他的意思大家都清楚,說與不說,沒什麼分別。看起來,他說的是兩個問題:軍人的地位問題和文人將兵是否合適的問題,其實歸結起來,還是一個問題,也就是自大宋立國以來一直存在的——以文制武的問題。
回首當年,趙匡胤的宋室江山不是打下來的,而是靠陳橋兵變,從柴家搶來的,所以,趙匡胤對統兵將領防範極嚴,生怕再弄出一個“黃袍加身”,毀了他的江山社稷。大宋初立,為了國家的長治久安,為了削弱地方的權利,太祖趙匡胤“杯酒釋軍權”,然後以文人出任樞密院長官,也就是以文制武的由來。演變到後世,每遇戰事,以文人統兵,造成兵不知將,將的知兵的局面。於是乎,每戰皆北,不但打不過大遼、金國,就連小小的西夏也是鮮有勝績。
以犧牲軍隊的戰鬥力為代價,來維繫國家的安定;對外卑躬屈膝,對內強制高壓,拿著屈辱當點心,喝著百姓的血過日子,這樣的皇帝還要不要當?
有宋以來,靠著這些所謂的祖宗家法,宋國已歷九世,皇帝再這麼當下去,國家恐怕就要亡了!
不能痛痛快快地或活著,不如干乾脆脆地死去!這是宋強經常說的一句話,也是趙桓此刻心情的寫照。
“官家,宰相執政剛到廣場,竟然遭到亂民的毆打。宰執們不知去向,民眾聲言必須見到李綱相公、種老將軍才肯罷休!”裴誼在距離官家幾丈遠的地方跪定,心神不定地回話!
嗯,還有種師道?
种師道聞言,徑直從椅子上跌落在地,身子亂顫,如同秋風中的敗葉,連連叩頭:“臣自到京以來,非奉旨不進京城,私下裡沒見過任何官員。臣家自祖父仲平公以來,受國恩百年,君上不以臣功微薄,追封先世,封妻廕子,狗尚且知恩,何況人乎!臣若有不軌之事,請陛下誅臣九族,以儆效尤。”
老將軍說得激動,老淚縱橫,觀者無不動容!
趙桓扶起种師道,將老將攙回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