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她本來就不愛睡懶覺。”
任歌沒有再問,把頭轉向後,看著窗外。
“哎,那是什麼樹?你知道嗎?”夏冰說著從床上跳了下來,趿著鞋一瘸一拐地向戴天嬌的床跑來。接著就脫鞋上了床。
任歌也爬到了窗戶邊,把雙肘杵在窗臺上,和夏冰身子擠著身子,頭擠著頭。
“是蘋果樹吧?”任歌衝著窗外的那一片綠色,喃喃地說道。
“看,老外了吧。”夏冰滿臉得意,扭頭看了一眼任歌,接著把頭一甩,“不知道吧,好呵,總有任歌不知道的東西了……”
“別賣關子了,快說吧。”任歌用一隻胳膊肘杵了杵夏冰的胳膊。
“這叫花紅樹。知道了吧。”
“哦。其實,我也沒說錯,本來花紅和蘋果就是同科的。我們就是叫花紅小蘋果。”任歌說道。
“好吧,就算你說對了。但是,我敢說一五八有許多你沒有見過的植物。”一五八的夏冰不無自豪地說著。
窗外的樹林就嘩啦嘩啦地響了起來,聽起來像是在附和著一五八的夏冰。
任歌沒有和她較這個真,她忽然專注地看著窗外,她感到她看到了一幅畫,她的腦袋裡突然出現了那個遙遠的。無比遙遠的國度,那是她沒有到過的地方,可是此刻她感到了那裡的一切都在轉移,向著她的視野轉移,那是一種美的轉移。她曾經為那種美衝動。她似乎感到,現在那種叫衝動的東西又在她的身上覆蘇,一點一點的,像小蟲子在爬,在她的肌肉纖維的縫隙裡,在她富有彈性的血管壁上,她的眼睛就一點一點地眯縫起來,深存在她心裡的那個她,帶著滿身的崇高挺拔著身子,昂揚在那一片綠色之上……
任歌帶著一五八的嶄新的太陽,走進了她的世界。
一五八的新的太陽照耀著兩個年輕的女兵姣好的面孔,熱烈的歡迎無聲無息。
“有好多好多植物,你真的肯定沒有見過。美的,怪的……”夏冰喃喃地。可是,在她的心裡總在響著一個聲音,我回來了,一五八,我回來了。
戴天嬌一大早就逃出了宿舍,她簡直一分鐘都不願等待了,她要趕快到這座山上來,她一定要來看看這裡到底能告訴她什麼。她登上山頂的時候,陽光已經像帽子一樣戴在了上面,山腰上還是暗色,樹木是墨綠色,本來是紅色的山土,也變成了咖啡色。山頂一片明亮,好像是一個舞臺,被打了追光燈。其實山頂上沒有什麼稱得上奇特的東西,原本是光禿禿平坦坦的一片,彷彿幾千年來就是在等待著什麼。現在一排排整齊排列的墓碑,使光光的山頂生出一種偉大來。墓碑後面壘著墳堆,不論是新墳還是老墳,用的碑都是一樣的,一樣的石料,一樣的大小,壘的墳也是—樣的,一切都像部隊的佇列一樣,在刻板中保持著一種莊嚴。
戴天嬌沒有想到眼前的情景竟是這樣的,儘管在過去她想到過墓地,可是眼前如此壯觀、如此嚴謹的墓地是超出她的想象的。她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她想難道它們會告訴我什麼嗎?她忽然覺得什麼叫渺小,與這片墓地相比,她就是渺小。
她忽然茫然了,她不知道自己將向哪一塊墓碑走去?就是走去又能幹什麼呢?
可是,這就是她要來的地方,是她很早很早以前就想來的地方。在她還沒有自己的獨立的世界、還不懂得感情是多種多樣的時候,她就知道在一個叫一五八的地方,存在著一個人,這個人與她的家有一種她不知道的聯絡,這個莫名其妙的人總是在影響著家的生活秩序。
這一年20歲的戴天嬌做出了她人生的第一次選擇。她沒有與爸爸商量,更沒有事先告訴媽媽,而是毫不猶豫地在畢業去向表上填上了陸軍一五八醫院幾個字。一五八就好像是她生命中的一個特殊的符號,在她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就與她有了某種聯絡,她對這個地方充滿了好奇,有時她甚至會忘了那是一所陸軍醫院,而是一個模糊的、時刻誘惑著她的大房子。
最先感到吃驚的是學校,因為戴天嬌的出色表現,學校已經決定讓她留校,校方感到這是一個好多年沒有遇到的好學員,是一塊可以琢成的玉。學員隊向她談了意見,沒想到她的決心很大。
最後,當她把這個訊息帶回家的時候,爸爸用那種好像自己聽錯了的語氣說:“什麼?一五八。”
媽媽情緒激動地喊道:“不行。絕對不行!……”
“為什麼?”
“不為什麼。就是不行。”媽媽堅定地說道。
戴天嬌把目光投向了爸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