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沉默,對於已經在一五八個山溝裡生活得很久的這些姑娘來說,深圳是一個閃耀著光芒的迷宮,裡面到底是什麼,誰也不知道。
“你真的要走了?”夏冰說。
“是啊,總有一天,大家都會離開這個地方的,我覺得。”朱麗莎說。
戴天嬌說:“我不會,只要一五八還存在。”
大家就都沒有說話,大家都知道她心裡想的,她要守著張少偉,她還要守著兩個心碎的老人,想到這,突然有一種沉重感從每一個人的心上墜落。
朱麗莎說:“其實,我會很想一五八的,我非常感謝在一五八這幾年的生活,真的。”
“真快呀,我們到一五八都已經三年多了,想起來我們當初坐在大卡車上,車後面是濃濃的灰塵,這一切現在想來都是清清楚楚的。”任歌說。
“是啊,我們都是自願到一五八來的,我們帶著我們想要達到的目的來到這裡,一五八慷慨接收了我們,我們似乎在一五八找到了想要找的,可是一五八卻把更多的給了我們,最起碼,我們在長大。”戴天嬌說。
“經歷了很多事,我才覺得一五八教會了我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清楚地認識了我自己。這對我來說太重要了,因為有認識,才會有勇氣。”王萍平說。
“從一開始我就相信一五八一定會給我帶來幸福,因為我全心全意地愛著它,它真的給我帶來了幸福,我感謝一五八。”夏冰說。
時間帶著姑娘們甜美的話音在緩緩地向前走,其實,姑娘們就像走動的時間一樣,在她們自己的人生軌跡上不停地走著。在她們的遠方,她們總是看到等待她們的花朵,她們可以為了那些美麗的花朵,而不怕路上所有的艱辛,因為與困難相比,她們更害怕沒有鮮花的日子。
“如果有一天我們真的離開了一五八,那麼我們在幾年、幾十年以後一定還會來到一五八的。”任歌說。
“我相信會有這一天的。”
“我也相信。”
回到了朱麗莎她們的宿舍,朱麗莎對任歌說:“任歌,我就要走了,再怎麼說,我們倆也在一起住了三年多了,現在想想挺有感情的。其實,我覺得我們倆有許多相同的地方,只不過是,你追求的更高雅一些、更虛無一些,但是天性裡我們都有一種叛逆,好像更注重自己的感覺。”
任歌聽地這麼一說,覺得有些沉重,看了看她,點點頭。
朱麗莎又說:“你和戴天亮準備什麼時候結婚?”
任歌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其實天亮也問過我,他年齡也不小了。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還不該結婚。有的時候,我甚至不是特別想和他在一起,想自己一個人走走。”
朱麗莎說:“是嗎?我和你不一樣,我總想和他在一起,其實也不幹什麼,就覺得兩個人在一起好。其實,我挺羨慕你和戴天亮的,看上去你們太般配了。”
任歌輕輕地說了一句:“誰知道以後會怎麼樣呢?”
朱麗莎說:“任歌,我希望你們能好下去,還有,你要是再變,那就在一五八待不下去了,和我一樣,那是非常可怕的。因為我瞭解你,我覺得你會做出一些讓人吃驚的事的,你一定要想好。”
任歌笑笑,說:“沒那麼嚴重,畢竟我和戴天亮走到一起也是不容易的,我會珍惜的。”
朱麗莎走的時候,是中午。醫院派了一輛大卡車送她,這是一種待遇,凡是轉業幹部搬家,如果是本省的,原則上是送到目的地。而此時,朱麗莎的目的地是最近的火車站,她將在那裡轉乘到廣州的火車,然後再到深圳。其實,朱麗莎完全可以不派大卡車送她的,她所有的財產就是一隻皮箱,而且是醫院送轉業幹部的紀念品,可以說她什麼財產都沒有,當兵不到十年,又是一個單身漢,連一件傢俱都沒來得及制,就已經離開部隊了。
不過,朱麗莎走的時候,她沒有想這麼多,因為等待她的前程實在是太模糊了,她就揣著幾百塊錢的轉業費,和不多一點的積蓄,到那個著名的地方去了。她站在即將開的大卡車下面,空空的大卡車上,就只是丟著她的一隻皮箱,其實皮箱完全可以放到駕駛室裡,和她在一起,但是,那樣就好像這個車不是給朱麗莎派的了,於是,還是有人把箱子放到了大卡車車廂裡。
姑娘們都到了駕駛班,其他還來了一些人,比如外一科的一些醫生、護士。朱麗莎穿的是一件大紅色的羊毛衫,那是她到軍區辦手續的時候,在省城的大商場買的,褲子還是一條軍褲,俗話說,紅配綠,醜得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