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見那黑衣豪客千里護送為之送命的那個嬰兒。他漸去漸遠,沒有回頭,漸漸地,成為天邊的一個小白點,終於消失在遙遠的一線處,沒人了茫茫人海。口口口這裡是開封城西的一條僻靜街道。
這條街道上,沒住著幾戶人家,屈指算算,總共不過只有十來家,這總共十來家住戶之中,還夾著一戶荒宅,看上去,這荒宅佔地不小,單看那斷壁殘垣,還有那一根根,橫七豎八,如今已成朽木的樑柱,少說這荒宅當年也有十幾幢大房子。你不瞧,那殘破廢圮的庭院中,正有七八個半大孩子,在那兒嘻嘻哈哈地逐蚰蚰兒,捉迷藏。要是有一個藏了起來,那另外的幾個準得費上大半天工夫,才能從那堆廢墟,叢叢荒草之中把他揪出來。你再聽聽由那鄰家推門而出,朝著荒宅翹首四望,滿臉是既疼又氣,既關心又莫可奈何神色的—-位中年婦人的呼聲,她是在招呼自己的親生兒子:“小順子,你可當心點兒,別掉到魚池裡去了!”人,都難免一點自私的,她只招呼自己的孩子,別的孩子如何,那是別的孩子孃的事兒!不過,由此也可以知道,在這荒宅裡,當年還有個養魚池,有養魚池的人家,可不是尋常人家,那必定是豪門鉅富。
這位做孃的中年婦人,喊破了喉嚨,卻沒得到半點安慰,她搖搖頭,轉身便要往家門裡走,可是剛轉過身,她又站住了,一雙眼,直往街東頭瞧。
這時,街東頭走來一個人,走來個人本沒什麼稀罕,但這位中年婦人清楚,這地方,外人不會來,就是那賣燒雞,賣油茶的小販也不往這兒跑,因為這地方沒生意。
附近這十來家,沒有一家不認識,沒有一家不熟悉,這十來家,沒人交得這種朋友。所以,走來這麼個人,可就稀罕了。
來的,是個讀書相公,一身雪白儒衫穿在那頎長的身軀上,人顯得既瀟灑,又俊逸,更儒雅。只可惜,這位讀書相公的一副尊容不大好看,黃黃的一張臉,沒一絲兒血色,要不然,準能勝過那大相國寺唱小生的戲子。(這中年婦人她可不懂什麼潘安、宋玉,她只認為誰要是長得像那大相國寺裡唱那出紅娘的小生,誰就俊的迷人。)她眼看著這位讀書相公臉色怔了一怔,她眼看著這位讀書相公停了步,她更看著這位相公眼望著荒宅發了呆。她打心底直嘀咕,一座荒宅破院有什麼好看的?這讀書人也真是……八民兒,他是來……想是那麼想,她可不好走過去問問。
而突然,書生轉過了頭,一雙眼睛向她望了過來,那是一雙明朗如明星般的目光,亮得怕人。中年婦人被他看得有些不安,頭一低,又要往裡走。
適時,書生竟忽地衝著她一拱手:“請問這位大嫂……”
餘話雖沒出口,但人家總是彬彬有禮的問話,這一來,中年婦人倒不好走了,下意識地舉手理了理那蓬亂的頭髮,連忙福了一福,笑得好不自然:“好說,這位相公有什麼事兒……”到底讀書人見過世面,書生他從容泰然,帶笑說道:“我想請問大嫂,這家人家……”他是指的那荒宅。
中年婦人介面說道:“相公問的,可是甄家?”
書生點了點頭,一連應了好幾聲是。
中年婦人道:“這個我不大清楚,須得問我爹爹……”
書生哦了一聲,尚未答話。
中年婦人已然向著門內高聲叫道:“爹呀,你出來一下吧,有客人來了!”只聽門內有個蒼老聲音應了一聲,好半天才從裡邊拄著柺杖顫巍巍地走出個一身粗布衣褲,鬚髮斑白的瘦弱老人,中年婦人連忙上前攙扶,老人卻一翻老眼,道:“什麼事呀,順子的媽!”中年婦人在他耳朵旁大聲說道:“爹,有人打聽甄家呢!”
轉過臉向著書生羞澀地笑了笑,道:“這是我爹,上了年紀,耳朵有點不中用了。”老人四顧著道:“是誰打聽甄家呀?”
書生趁勢舉手一拱,含笑說道:“老人家,就是晚生。”
中年婦人也道:“就是這位相公!”
老人噢了一聲,吃力地點了點頭,半睜著老眼,由頭至腳,打了書生好一會兒,才道:“原來是這位相公,屋裡坐坐吧!”
那年頭兒,別看讀書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合起來沒有四兩力氣,由於“士”為四民之首,讀書人清高,讀的是聖賢之書,卻到那兒都受人尊敬。
書生忙搖頭笑道:“不了,老人家,晚生還要趕路,不打擾了!”
老人似是沒聽清楚,“啊!”一聲,中年婦人忙把書生的話重說了一遍。
老人點了點頭,也沒多讓,道:“相公打那兒來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