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忙道:“晚生來自貴州。”
老人一雙老眼猛地——睜,驚聲說道:“地無三尺平,那地方遠得很呢!相公大老遠的從貴州跑到開封來幹什麼?”這個他也要問。
書生沒在意,道:“老人家,晚生是來投親的。”
老人道:“相公在開封有親戚?”
書生抬手一指荒宅,道:“就是這甄家,甄員外是晚生姑丈。”
老人噢了一聲,道:“原來甄老爺就是相公姑丈,老漢失敬了!”
說著,向書生拱了拱手,書生連忙還了他一禮。
老人頓了頓,搖頭說道:“相公來得不巧,甄老爺五年前就搬了!”
“搬了?”書生問了—句,鬆了一口氣。
“其實,”老人道:“那不能叫搬,那叫……”嘆了口氣,接道:“相公。老漢我不敢說,說了怕惹你相公難過。
書生神情微微一緊,忙道:“晚生遠道而來,投親不遇,天大的事兒也該讓晚生知道一下,老人家放心只管說,晚生挺得住。”
老人猶豫了半天,忽地又是一嘆,道:“好吧,要不是因為你相公是甄家的表親,又是遠路來的,老漢我說什麼也不會說,其實,好幾年的事,你相公也不必難過了,甄老爺跟老夫人,都是菩薩轉世,開封城裡的大好人,這條街上,那一家沒受他二位賙濟過?可惜老天爺瞎了眼,好人不長命……”
書生心頭一震,激聲道:“老人家,莫非他二位老人家已經過……”老人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這年頭人心太壞,甄老爺跟老夫人不是別的,是那一年,夜裡遭了強盜,遇了害……”
書生那雙眼中,突然閃現兩道比電還亮的寒芒,還好對面父女倆沒瞧見,要不然,準定不敢再往下說了。
書生斂去威態,呆了好半天,才開了口,那話聲,已經帶著點兒顫抖:“老人家,莫非晚生那表妹也……”
老人一雙老眼淚光隱現,有點模糊,抬了抬眼,道:“相公是問那位玉霜姑娘?”
書生木木然點了點頭。
老人一嘆道:“總算老天爺還有眼,強盜臨走放了—把火,聽說玉霜姑娘躲在後院裡,沒讓強盜找著,後來被人救走了。”書生身形陡起一陣輕顫,久久方道:“這總算不幸中之大幸,老人家可知道,晚生那表妹是被誰救走了?”
老人搖了搖頭,道:“這個老漢就不知道了,不過,聽說是京裡來的做官的。”京裡來的做官的?書生沉默了一下,道:“老人家可知道那做官的姓什麼,是什麼官?”
老人搖頭說道:“相公,那誰敢問,誰敢打聽?”
這話不錯,那年頭兒,百姓們畏官如虎,別說打聽別說問,老遠的瞧見,躲都只恐怕來不及。書生又沉吟了一下,道:“老人家,那位做官的,是京裡來的,沒錯麼?”老人這回點了頭:“這個老漢沒聽錯。”
書生沒再問下去,他知道,這位老人就只知道那麼多,再問下去也是枉然,當下自袖底摸出一物,雙手奉過:“多謝老人家相告之情。區區俗物不成敬意,只是聊表晚生一點謝忱!”那區區俗物是一顆拇指般大小的明珠。
貧苦人家那見過這個,這父女剛一怔,書生已把那顆明珠塞人老人懷中,徑自轉身而去。這是區區俗物?這區區俗物足夠一個八口之家過上大半輩子的,這父女倆可作夢也想不到幾句話博得這麼一筆重酬,更想不到一個讀書人這麼豪闊,這麼大方,說不出是什麼感受,剎時間愕住了,等到定過神來再看時,書生已經走得沒了影兒。中年婦人驚喜欲絕地叫了一聲“爹”。
老人以顫抖的手探入懷中,張了張嘴,可沒能說出話來,緊接著老眼一合,撲簌簌落下兩行老淚。片刻之後,書生出現在大相國寺前。
大相國寺本是戰國“四公子”信陵君魏公子無忌的故宅,北齊時建“建國寺”,隋廢。唐睿宗加以復建,時適睿宗以開封相王即帝位,故賜名曰相國寺。
雖然歷代屢廢屢建,大相國寺的莊嚴,肅穆,可絲毫無損,提起大相國寺,天下沒人不知道的。它的名望跟熱鬧,是代代不衰,朝朝鼎盛。
每值廟會之期,更必然是人山人海,萬頭鑽動,那份兒盛況,可就不用提了,打個譬喻,人縫裡直能擠死螞蟻。大相國寺前,吃的,喝的,玩的,看的,那是應有盡有,無所不備,瞧罷,東邊敲鑼,西邊打鼓,說書的,賣唱的,練把式的,賣膏藥的,雜耍……三天三夜也數不完。這其中,最有名的,圍的人最多的,是那賣大力丸的胖老頭聽擺的藥攤子。胖老頭兒人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