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著床沿在寫字,還是她一貫的習慣,早上起來要寫三篇的大字。
旁邊伺候的小丫頭看她寫得認真,不禁嘟嚷道:“小姐,您這時候還練什麼字……”
“不練字做什麼。”宜寧淡淡地道,她端正地坐著又落下一筆。
雪枝上前一步對那小丫頭說:“你去外面幫著收拾打整院子吧。”把那丫頭打發出去之後,她走到宜寧身邊低下頭道,“二太太想進來看您,門口的護衛把她攔下了,二太太哭了好久……”
宜寧抬起頭嘆了口氣,林海如對她這麼好,出了這樣的事她肯定是要傷心的。她低聲道:“母親還懷著弟弟,眼看不足一月就要臨盆了。你幫我帶個話,讓她保重身體,不要操心我的事。”
如今她是落魄,陳氏都讓羅宜秀不準來看她,平日往來她院子裡的丫頭婆子這麼多,哪有像現在這樣門庭冷落的時候。宜寧抬頭看著槅扇外,鹿鳴堂的院子裡高大的槐樹葉子落光了,天氣越發的寒冷。搬過來的被褥不夠禦寒,也不知道這個冬天怎麼過。
從一個嫡出小姐變成了奸生子,羅成章肯留她在府上已經是給她顏面了。但其實宜寧根本不想留下來,她前一世就算沒有人疼愛,也是活得行事端正的。哪像如今在羅家這般被重罰,走出去丫頭婆子都會輕視她。但想離開根本是不現實的,所以無論再怎麼屈辱,她必須若無其事,自己先輕慢自己了,別人的踐踏更會毫不留情。
宜寧輕輕吐了口氣繼續練字。
這時屋子裡的棉布簾子被挑開了,松枝臉色蒼白遊魂一般地進來了,雪枝見她回來,朝她走過去問:“可領了爐子和炭回來?”
松枝搖了搖頭,欲言又止張了張嘴,指了指旁側示意雪枝避去偏房說。
宜寧卻抬頭看著她,手裡的筆也放了下來:“就在這兒說吧,如今沒什麼是我聽不得的了。”
松枝深深地吸了口氣,才說:“奴婢回正房之後,才發現老爺讓人把小姐的庫房封起來了,奴婢想爭辯……守著的護衛說,如今那處的東西已經不歸我們了。奴婢就想再搬些被褥回來。結果看到房間空蕩蕩的,竟連木頭架子都搬空了!”
雪枝聽了一急,她們昨晚搬的本來就倉促,好些東西都還沒拿過來。“老爺這是什麼意思,要讓我們活活凍死嗎!”
松枝拉了拉雪枝,雪枝下意識地回頭看宜寧。她背脊挺直地坐在臨窗的大炕旁,稚嫩柔軟的臉映著窗扇透進來的光,好像在聽她們說話,又似乎沒有。過了會兒才說:“那便把妝盒裡頭的首飾變賣了,換些棉芯回來自己做吧。”
雪枝覺得心疼不已,老太太捧在手裡養大的孫女,前二太太親生的女兒。就算沒有羅家的身份了,也不該這般的待遇……要是這樣,還不如、不如讓宜寧跟著顧家回去,總比留在羅家好!
雪枝走過去拉著宜寧的小手,半蹲下身看著她:“姐兒,不用的。我們寫信給顧夫人,寫信給太老爺,讓他們把您接回去……”
宜寧搖頭,輕輕地說:“顧家未必有我的容身之處。且舅母沒有個說法,也不好接我回去。到了顧家也是同樣寄人籬下……雪枝,你都明白的。”
雪枝抬頭望著宜寧的臉,眼淚止也止不住。是啊,她都明白,但是心裡卻還有一絲奢望。宜寧伸手幫她擦眼淚,笑道:“不要擔心了,羅家不會想把這種事情說出去了,過了這段時間便好些。等母親的孩子生下來了,我們說不定還能看到小少爺呢。”
宜甯越說雪枝哭得越止不住。
門外一場風起,槅扇外的槐樹的枯葉吹得到處都是,廡廊上積著厚葉無人去掃。
影壁那頭,羅慎遠親自扶了鄭媽媽下馬車,鄭媽媽似乎蒼老得厲害,幾年的時間她的背都佝僂了起來。她倒是不顯得慌張,只是捏緊羅慎遠的手道:“您帶我去見老爺吧,我親自把這件事說清楚,不可讓那小人得志……”
“您不用急,宜寧的生父已經找上門來了,正在和父親說話。”羅慎遠說,“您只需把當年的事完整地說清楚就行了。”
鄭媽媽有些驚愕,隨即苦笑了一聲:“三少爺,但憑您信不信。您說這十多年來,若是一直有把刀懸在頭上不掉,那是忐忑心慌的。如今刀落了下來,痛是痛,我反倒不急了,再也不會有比這更糟的情況了。”她復又問,“您說……宜寧的生父找上門來了?”
羅慎遠頓了頓才說:“是英國公魏凌,當年帶走二太太的是他的護衛。但是宜寧……是他的孩子。”
鄭媽媽的手有些發抖,不知是激動還是悲痛,目光閃爍,半晌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