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僧以為,天蓬元帥之事,大聖爺處理得甚為不妥。大聖爺當初在花果山,用兩顆蟠桃收服了九頭蟲,其實說到底,與這件事如出一轍。為何大聖爺對九頭蟲就能平心靜氣,對天蓬元帥,卻是如此怒氣衝衝呢?”
“他跟九頭蟲一樣嗎?”
“不一樣嗎?”
“不一樣。”猴子看著遠處的天蓬嘆道:“他跟九頭蟲,一點都不一樣。人家九頭蟲知道萬聖龍王需要蟠桃,自己跑過來賴在我花果山的城門口不走,比他有自知之明多了。只要答應了給他蟠桃,那是服服帖帖地。這天蓬呢?嘿……給他指一條明路走,他還蹬鼻子上臉了?說實在的,以前還多少覺得他有些可憐,現在我總算知道他天庭的那些個同僚是什麼感受了。”
“說起來,還真是不一樣。”玄奘淡淡嘆道。
猴子挑了挑眉,朝著玄奘望了過去,道:“你也這麼覺得了?”
玄奘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喂,能別裝嗎?是不是修佛修久了都喜歡打啞謎啊?”
聞言,玄奘一下笑了出來,輕聲道:“大聖爺莫氣,貧僧問一句,若當初九頭蟲不來找你要蟠桃,你可會氣憤?”
猴子不禁啞然失笑:“這什麼話?他不來找我要蟠桃,幹嘛要氣?說起來,當初他來找我要蟠桃,我可是煩惱了好一番啊。別忘了當時我的修為比他九頭蟲也強不了多少,不來,想必我會更舒心吧。”
“那就對了。”玄奘悠悠嘆道:“其實啊,大聖爺以為問題在天蓬元帥身上,其實恰好相反,問題在大聖爺身上。”
“怎麼說?”猴子不由得疑惑了起來。
玄奘雙手合十道:“其實大聖爺在這兩個人身上遇到的問題相差無幾,也都可以用一樣的方式解決,區別,只是大聖爺對兩者的態度不同。九頭蟲願降,大聖爺不過順水推舟,便水到渠成。天蓬元帥卻是咬緊了牙,說什麼都不願意聽大聖爺的……有句俗話叫什麼來著?‘好心被狗咬’。”
猴子一愣,略略想了想笑了出來,點了點頭道:“沒錯,就是這心情,明明是互利互惠的合作,他卻給我徒生這麼些事端。若真有幾分實力還好,明明連我一招都接不了,還要打腫臉充胖子。說難聽點啊,就是賤。如果不是你在,說不準我剛剛真就宰了他了,眼不見心不煩。”
玄奘笑了笑,深深吸了口氣,接著說道:“想當初,貧僧請旨西行,本欲普渡眾生,卻被太宗皇帝下獄侯斬。在長安皇宮大牢的時候,正法明如來與貧僧說:‘眾生愚昧,不願聽教化,故而,普渡之舉不可行。’可貧僧卻執意往西。要知道,西行,證的是普渡之道,怎麼可以事事拿棍棒說事兒?難不成,眾生不願聽教,便將眾生都殺了不成?如若此法可行,還要貧僧作甚?若真這般做,莫說十萬八千里,就是十個十萬八千里,也證不了道。大聖爺,您說是嗎?”
猴子抬眼瞧著玄奘道:“你想說什麼?隨緣?像你對金池那樣?”
玄奘搖了搖頭,伸出一指道:“此,只一處。”
“那還有什麼?”
玄奘抿著嘴唇,細想了一番,輕聲問道:“大聖爺可曾聽過:‘包容’與‘忍讓’的區別?”
這一說,猴子的眼中頓時多了幾分調侃的味道。
他側過身來,盤腿坐好,嬉笑著說道:“請玄奘法師與我講講吧。看在今天你替我擺平了一樁事兒的份上,今天你想怎麼講都成,說吧。”
遠處的天蓬見猴子忽然眉開眼笑,不由得悄悄伸長了耳朵細細聆聽。
玄奘也跟著笑了起來,卻絲毫沒有推辭的意思,乾咳了兩聲,緩緩說道:“大聖爺也知道,貧僧乃金蟬子轉世。可金蟬子為何要選擇轉世,為何不當世證道,這你可知道?”
“這……”猴子搖頭道:“沒想過。”
“早先貧僧也難以理解,如今,卻已經頓悟了。為何轉世,只在於‘包容與忍讓’。”玄奘伸手撿起一根樹枝,在那地上寫下“包容”、“忍讓”四字,輕聲道:“包容,重在於一個‘包’字,那忍讓,則重在於一個‘忍’字。包容,首先在於理解,在於感同身受,在於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相容幷包。忍讓,則強調一個忍字,與對錯無關,不過權宜之計罷了。真要論起來,包容,無所謂極限。忍讓,卻是有忍無可忍之時。”
“佛說,眾生愚昧,此話不假。只是,該要如何,方可普渡眾生呢?若因眾生愚昧,便不渡,那貧僧的普渡之道與那西方諸佛,又有何區別?可若眾生當真愚昧,不願受渡,貧僧又該如何面對呢?”用手